畢竟是多年姐妹,柳姁一下子就明白了柳陶意思——若你不情願,殺了他,也不要使自己受辱!柳姁從心底笑了——妹妹最終還是為自己著想。隻是她還是搖了搖頭——若我那樣做,便是自私了。
半個時辰。
“公主府到了。”
清揚扶柳姁下車。隻看門前這般氣勢,就可知府內會是怎樣富麗堂皇。
裕和公主鍾情明麗色彩,喜好富貴之花,所以府內人多著明橙和豔粉色衣,花園裏多是牡丹,偶見一兩棵紅色月季。
女子先進去稟告,隨後隻帶柳姁一人進去。
“奴婢參見公主,駙馬。”柳姁恭恭敬敬朝上座二人行大禮。
“免禮。你在府中不必拘束,全當做是自己家。”公主鼻音略重,似乎是有恙在身,她比柳姁年長,可容貌絲毫不遜二八少女,“舟車勞頓,你先去休息吧。”
“是。”
柳姁退下時,看見駙馬將茶送至公主嘴邊,“說了許多話,喉嚨痛不痛?”他眼中隻容得下一個妻子。
公主粲然一笑,使勁兒搖頭,然後湊到杯前,張嘴抿著茶,頭倚在駙馬肩上。她眼中,也隻有自己的相公。
柳姁慌忙退下,深深的失落感席卷全身。看著外麵等候的清揚,不禁又苦笑一聲:這般琴瑟和鳴,她隻能渴求來世了。
公主生辰時,皇帝會親自前來慶賀,而且每年如此。由此可見裕和公主頗受聖寵。的確如此。聽說當年皇上寧願得罪外邦,也不將親妹遠嫁。公主同駙馬兩情相悅,得益於皇兄才能比翼雙飛。
所以,皇帝對於公主,既有親情,又有恩情,公主自然也盡心多為皇帝考慮。當今皇上無心政事,以致大權旁落。他倒是不在意,日日沉醉於描繪世間百態。若僅此,那他頂多算個庸君。可他竟連女色都不願多觸,膝下無子才是大事。
裕和這個妹妹為此算是操碎了心,幾乎每年生辰都會準備絕世女子,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生辰上的女子,都是怎麼來怎麼走,她親愛的皇帝哥哥連看都嫌累,隻說:“看你和駙馬琴瑟和鳴,足矣。”
這樣一來,方才侍女的表現也就不足為奇。不光是她,就連公主府眾人也是這種態度,即便都知道柳姁日後可能的去處,也不認為她真就去的了,畢竟見多了,飛上枝頭變鳳凰這種事,在這些人眼裏已經等同不可能了。不過,公主府的規矩還是十分嚴苛,所以才沒有人在明麵兒上挑破。至於是否會私下議論,那就不得而知了。
侍女領柳姁到了房間前,她一心隻想快點進去,這份明豔擾得她心緒不寧。
“柳姑娘,打擾了。”聲音打斷她的腳步,來人是公主的貼身侍女,聽公主喚她“明皎”。
“何事?”柳姁又被迫纏繞在不適合她的“熱烈”中。清揚退到一旁的行禮處。
明皎講明來因,原來方才去接柳姁的人,有講到她的“家人”贈予她兩樣東西。為防萬一,這兩樣東西需先行查驗。
郤愔給的藥還好說,隻是單純治療疤痕而已。可是……那隻蜘蛛可是咬死過人的。
明皎見柳姁猶豫,認為其中一定有鬼,不顧柳姁反抗,硬是要從她身上搜下這兩樣東西。柳姁身形瘦弱,明皎卻是身強力壯,二者實力懸殊,結果可想而知。
二人撕扯著,竹罐兒失手掉到地上。明皎看出是何物後,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看熱鬧的人群此時也呼啦啦圍上來,將清揚擋在外圍,看清後,也陸陸續續發出幾聲驚呼。
柳姁正想著該如何收場,就被明皎一把拉住,質問她為何要帶這種東西。
“這個,我……”柳姁腦中空白一片,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緊張地四下尋著清揚,卻見清揚已經被幾個家仆困在行禮旁邊。
“此等邪物,留不得!還望柳姑娘體諒!”說完,明皎喊來兩個小廝,用小棍挑著要拿去廚房燒掉。兩個奴才磨磨唧唧上前,看柳姁的眼光都是半驚半恐,仿佛柳姁根本不是人,而是妖物。
“不要!”柳姁見真要拿走竹罐兒,一衝動,箭步上前搶下來,之後盡力退後,不許任何人再靠近。隻要旁人挪動一步,她就晃出罐子威脅,眾人都怕這個,一時間,柳姁一對多,僵持不下。
周圍有人看著不妙,將管家喊來。管家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短小精悍。他一把搶過柳姁手中的罐子,滿是老繭的手狠狠發力。眾人都明白了,他這是要將蜘蛛活活捏死!
柳姁拚勁全力,去撕扯管家老頭,她略有些長的指甲有的折斷,有的深深陷進老頭肉裏,可管家就是不放。眼看著竹罐兒變形,下一個就輪到蜘蛛。柳姁死命一咬,老頭吃痛終於鬆開手。她急忙將東西捧起,用手帕包好,跑進房,鎖上門。
明皎看著老管家的手,已經是鮮血淋漓,柳姁那一口毫不留情,牙印處隱隱可以看見皮膚掀起。
“這個女人一定是個蜘蛛精!”
“對對對,不詳,邪性得很!”
“不會是吃人的妖怪吧?”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在柳姁房前亂成一鍋粥。事態發酵,大家嘴中的柳姁也越來越不堪。
房內,柳姁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用衣袖仔細擦幹嘴邊管家的血。這時,手帕包裹的蜘蛛抬了抬兩個前腿,不知道是不是血腥味刺激到它的食欲。柳姁不敢大意,她深知這小東西的厲害,趕快把它裝進梳妝台的抽屜裏。
管家遣散眾人,院子裏有又恢複了表麵上的平靜。
入夜後,下午的事,已經鬧得府內上下人盡皆知,謠言如同雪球,越滾越大,每個人傳的版本都開始有了不同程度的潤色和添油加醋,不過結論殊途同歸,現在人人認定她是怪物,根本沒人敢去靠近她半步,生怕她一怒之下吃了自己。
清揚也受連累,就連府中最下等的家仆都不待見她。公主還是有主見的,沒有盡信明皎的話。下令此事不準再議。盡管如此,給她準備的飯菜,還是沒人敢去送,無奈之下就隻能清揚端著食物來到柳姁房前。
“姁兒,是我。”清揚敲敲門,又推幾下,發現門仍舊鎖著。
“什麼事?”柳姁的聲音竟異常冷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她打開門,一臉怪異的喜悅。看到清揚手上的食物後,很開心地接過去。
“正好餓了。”說完,還未等清揚說話,又將門關上,隨後任憑清揚再怎麼敲,裏麵就是沒動靜。
別人會怎麼說她,柳姁就算是白癡也會知道,不過,這又怎麼樣?蜘蛛先是救過自己和妹妹一命,說是恩物不為過;後來,又是妹妹將它交給自己,說是信物也可。總之,它很重要。而且,柳姁突然覺得,這樣,很好玩兒。
柳姁將菜中的肉給了蜘蛛幾塊,自己上床打算休息,明明很疲憊了,但就是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實在煩躁得不行,索性不睡了,起身到院中,看有沒有可用的材料,給蜘蛛再編個窩。
一開門便看見門外放著竹條。柳姁好奇地左左右右張望了好幾遍,卻未發現絲毫人影。
“管他誰送來的,正好省下我去尋了!”她興衝衝地回房拿來燈籠。
晚上的天氣,一件披風就足以充分禦寒。她想著:反正現在沒有人願意再靠這裏,肯定不會有人打擾。索性就坐在門外石階上,一邊想心事,一邊編起竹罐兒。
漸漸的,柳姁感覺似乎有什麼人在看自己,她繃起神經來,再次四處張望,看到原是公主款款前來。
柳姁完全沒有預料到,一時手忙腳亂地準備行禮。
“哎哎哎,免了免了。”說完,一身金衣的公主拉她坐回原位。
柳姁看著身旁麵色親和的公主,一時猜不準她意圖,手中動作停下,腦筋飛快思索應對伎倆。
“你不必忐忑拘謹,我已經知道今日下午的事了。”公主看著她笑笑,隨後又看向前麵,“你能告訴我,你帶它前來的原因嗎?”
“……”柳姁不知怎麼回答,是編個故事?還是說實話?
“你來我府,生辰上你是舞姬,可過了生辰,保不齊你就是我皇嫂了。”公主幹笑幾聲,她自知這幾率小的可以,“皇兄是我最親的親人,我擔心別人傷害到他,也好怕自己失去他。你不像壞個壞孩子,如果你肯保證你不是要用它害皇兄的,我定不會再讓任何人碰它,還有你。”
公主說完又看向柳姁,眼睛裏透著真誠。
“我……”柳姁思量之後,還是打算說一半的謊,“這是妹妹給我的念想,我隻是想留著,以後再見妹妹還可以還給她。”
公主聽完,也不追問,也不質疑,而是開心地咧開嘴:“好!我信你!我其實很喜歡你,希望你真的可以做我皇嫂。”公主雖然稍年長些,可還是小孩子品性,開心就笑,不開心就不笑;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柳姁也回以微笑,心放到肚子裏,繼續編竹籠,公主時不時還插個手,學個一星半點。這一夜,柳姁過得很開心,公主算是她第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