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憋得渾身發癢。校規不僅明文規定高中生不許談戀愛,而且暗中也在默默地阻擋愛情的萌芽,可見其威力之大。
吳玲玲小聲問他:“在想你的黎雪吧?”
“怎麼可能。”周羽搖頭。
吳玲玲拿出飯卡,在他眼前晃了晃,說:“既然不是,那放學陪我去吃夜宵啊。”
周羽趕緊找借口搪塞:“下次吧,今天晚了,我還要回宿舍洗衣服。”
吳玲玲失望地把飯卡塞回口袋,說:“剛來第一天就要洗衣服,騙誰呢。去見她就去見唄,我還能攔著你?”周羽尷尬笑了一聲,不回答。
李露刷新了許向華拖堂記錄,拖了二十分鍾才肯放學。周羽走出教室,朝十班走去。他恨不得飛奔到黎雪麵前,但腳步一直不聽使喚,想快反而快不起來,慢得像龜爬。到了下間教室,赫然發現是七班,反應到自己走反了方向,隻好掉頭重來。不知黎雪還在不在教室,總之這段路走得無比艱難,仿佛走了三年;這段路又走得無比期待,仿佛等了三年。經過同為重點班的九班,是老師辦公室,辦公室夾在兩個重點班之間,看來重點班的人自覺性高,都是逼出來的。
來到十班後門,周羽探頭進教室,發現十班班主任還在念校規,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班主任低著頭,學生們以後腦勺對著他,正是尋找目標的好時機。周羽搜尋半天,發現女生們的背影幾乎都一樣,無從分辨,直歎女生的背影就像數學選擇題,看起來都正確但就是解不出來,他隻恨自己不是唐伯虎,沒有點秋香的精準,唯一認出的,隻有池天的大頭。他想走到前門,如此便可一眼認出,但腳步再也挪不動,黏在地上似的。他望著二十多個背影陷入猜想,最後蒙選擇題一般蒙了一個背影。
十班班主任宣布放學,周羽連忙退出後門,一種不明的情緒湧上頭腦。本來鼓足好久的勇氣一瞬間全泄了氣,雙手仿佛是多餘的,放在哪裏都顯得別扭,心髒不知是加快跳動還是要停止。他想找一個隱蔽的角落躲起來觀察,但往前走是女廁所,往後走是老師辦公室,沒有藏身之地。
十班的人陸續從後門出來,每走出一個異性,周羽就多緊張一分。他沒有職業籃球員的大心髒,根本沒辦法承受這越積越多的緊張,壓得他像缺氧一般透不過氣。第一個——不是,第二個——不是,第三個——還不是。過盡三人皆不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池天來了。
池天問道:“找黎雪啊?她在裏麵。我幫你叫她出來要不要?”
周羽忙拉住他:“別別別!我——我——”
池天輕易甩開周羽沒有縛雞之力的手,從後門往裏大喊:“黎雪!有人找!”
周羽渾身癱瘓,差點跌倒在地。一切構思好的情節到了出演時卻完全不按劇本的套路,偏離了軌道。他想象中的自己,這時一定是不卑不亢,說幾句笑話逗黎雪開心,然後作詩一首,吐盡相思之苦。但事與願違,現在的自己,不是六神無主,而是六神易主,身上所有器官,仿佛不再屬於他,不再受他的支配。他感到黎雪正慢慢走出後門,他突然想跑,想逃避,一切都已來不及。
他看到了黎雪,光路是可逆的,黎雪沒理由看不到自己。黎雪愣在門口,同樣說不出話,後來發現自己擋住了後門,於是換個姿勢繼續發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池天身為旁觀者,當然要出手相助,對周羽說:“說話啊,你找別人又不講話。”
黎雪又換了個姿勢,仿佛身上的經絡都疏通了,開口道:“你找我嗎?有什麼事?”
周羽靠牆而立,牆壁支撐著身軀,終於有多餘的力氣說話:“嗯,好久不見,隻想見見你而已。”
“的確好久了哦,有三年了吧。”黎雪笑著說,那一抹微笑惹得周羽心中準備寫詩的意象全都不翼而飛,隻剩下“美得像仙女”等俗句。周羽忍受不了渾身僵化的自己,也沒心思再去揣測黎雪的心思,匆忙結尾,趕緊脫逃。
這次會麵,和往昔在小學校園裏偶遇一般短暫。三年的時光,並沒有為這次重逢添上更多色彩。周羽不知是怎麼走回宿舍的,躺在床上自我批評剛才蹩腳的表演,再回味一下黎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