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 三(3 / 3)

蓮蕊還是丟下金兒走了,她就用包袱包了兩件衣衫,翻遍整個屋子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就是有幾件她偷藏的手飾,也慢慢變賣來吃嚼空了。金兒站在門口的台階上,眼淚汪汪的看著娘,蓮蕊用水沾著梳子梳過頭,一身幹淨衣衫。金兒拉著娘的手,眼淚花花地看著她,叫:“娘。”蓮蕊蹲下身來,對金兒道:“金兒,娘囑咐你的那些話都記住了?天涼了記得加衣服,見了狗兒避開走,有事就去找你大哥。”“娘。”“娘有事去城裏,過幾天就回來,給你帶糖來吃。”蓮蕊狠心地拔開兒子攥住她的手,捂著臉走下了台階,一步不回頭地快步朝村外走去。不能回頭,就像這日子一樣,沒有回頭的餘地,若是一回頭,她就真是隻有死路一條了。

田裏有幹活的人看見蓮蕊走在村道上,指指點點的。其中就有劉權兒的老婆,吐著唾沫星子,罵道:“這x到底還是狠心丟下小東西走了。賤人天生就是一賣的,老娘就不信這日子過不下去!多少寡婦獨自拉扯著娃娃過日子的,人家那也是人。這****想男人了,守不下去了,不管瞎的跛的就趕著去了。”

四春家的田和劉權兒家的挨著,正好翠翠和劉權兒婆子隔不遠在幹活,翠翠道:“一個婦道人家,從沒吃過這些苦,日子也實在難熬。”

劉權兒婆子不服道:“政府分了田地給他,人隻要勤謹點沒有過不下去的,那****天生的好吃懶做。”

金兒看著母親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成了沒爹沒媽的孩子,他坐在台階上哭了會兒,累了,就倒在門口的台階上睡著了。睡了一覺醒來,去灶屋裏找吃的,灶屋的吊籠上有些冷飯團,他拿凳子搭台抓了些冷飯團吃。吃了個半飽,又到水缸裏舀些涼水喝了。吃過了喝過了,金兒在屋裏轉了一圈,沒有事做。要是母親在的話,會叫他去林子裏撿些柴禾回來,或是母親做飯,他在灶口幫著填柴,或是幫母親到田裏去幹點活。現在,母親走了,他很高興沒有人來分派他幹活了,可他卻又不知做什麼了。金兒不敢找村裏的娃娃們玩,他們欺負他,叫他地主惡霸留下的狗崽仔,叫狗咬他。金兒便一個人坐在堂屋的地上玩石子。

屋裏的光線漸漸暗下來,看門後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移動,牆角邊似乎又有什麼古怪,金兒害怕了,往日有娘在身邊,可現在娘丟下他一人走了。金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跑到屋外,站在院子裏暗下來的天幕下,突然放聲嚎了起來。

“金兒。”

“金兒。”

翠翠端了一碗熱米飯,飯上覆了些菜蔬。勝祖也來了。

翠翠遞了飯給金兒,安慰金兒,道:“金兒,別哭,你娘過一陣子就來看你了。”

勝祖道:“翠翠嬸,你人真好,村裏沒有哪個有你這樣心地善良的。”他又把金兒手中的飯碗拿過,道,“這樣也不是長遠的法子,金兒,走,跟大哥回家去。”他牽過金兒的手,金兒就跟他走了。

劉權兒兩口兒正在堂屋裏吃晚飯,煤油燈照著。劉權兒老婆見兒子牽著金兒進屋來,氣就不打一處來,站起來,衝兒子道:“你把這小東西引來幹什麼?我早跟那****說過了,她自己的娃娃,討吃要喝都得帶走,咱家不會管他留下的這下流胚子。”

“娘,柱兒叔活著時,對咱還是不錯的,每年過年我去給他拜年,他都給我幾塊錢。咱要憑良心說話。”

“他一個作叔的,一年到頭給你幾塊壓歲錢你就感動了,他那是寒磣你。他吃香的,喝辣的,幾塊錢在他眼裏屁都不是。現在,你帶這小東西來,除了會嚼吃,能幹什麼?哪帶來的,送哪去。”

“大不了我每天少吃點就是了。”勝祖道。

“你給我閉嘴。”

這時,一直躲在勝祖身後的金兒站出來,怯怯地說:“大伯大嬸,我會撿柴禾,會燒灶,會拔草,我會幹很多活。”

劉權兒揮了揮手,道:“算了,算了,都別吵了。勝祖,去給他盛碗飯就讓他在灶屋裏吃吧,免得你娘看了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