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對蓮蕊道:“少奶奶,以後有什麼困難,隻管跟我和四春說。”
蓮蕊用袖子擦著眼睛,哽咽道:“翠翠,以後別叫我少奶奶了,就叫我蓮蕊吧,劉家少奶奶已經死了。再說,少奶奶是舊社會的叫法,還要這樣叫別人聽到了不知要怎樣批判我哩。你看我落魄成這樣,哪還像個少奶奶的樣?”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世事難料。翠翠無言。
“翠翠,以前是我對不住你,我。。。。。。我。。。。。。”
翠翠握了握蓮蕊的手,道:“都是些舊事了,還提它幹嘛。”
為了適應新中國的發展,劉家灣成立了一所學校,便把昔日的劉家大院改成了學校,村子裏和周圍幾個村子裏的娃娃們都到這裏來上學。劉儒霆便成了這所學校的校長和代課老師。儒霆的父親是位老秀才,碰上腐朽的清政府,沒有在書中求得千鍾粟與黃金屋,也沒找到顏如玉,幾次考場失利,鬱鬱不得誌,又碰上生計艱難,在三十多歲時,他才和一個寡婦成了親,生了兩個兒子,為了生計,他讓大兒子正霆種地學手藝,正霆學了一手好泥瓦匠手藝。而老秀才卻總不忘“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於是,便讓小兒子儒霆讀書。儒霆小時候上過私塾,後來又到縣城裏上過中學,到後來,周圍方圓幾十裏沒有人不知道劉儒霆的,反而對老秀才慢慢淡忘了。
在村裏人眼中,儒霆讀書識字,寫一手好毛筆字,且為人謙厚平和,有君子風,要是放在清朝,他是能中舉人中進士當大官的,新中國成立了,不興科考了,儒霆便成了教書先生。學校剛成立,一切從簡,儒霆白天在學校裏教一群娃娃讀書識字;村子裏成立了掃盲班,儒霆晚上便教一群大老爺們,老太太小媳婦們識字。村裏大部分人都不識字,天黑時分,吃過了晚飯,本村還有周邊幾個村裏的大姑娘小夥子們便聚到昔日的劉家大院,現今的劉家灣小學來。教室前麵一張八仙桌子當作講桌,上麵擺了一盞油燈,玻璃罩子罩著,明晃晃的。儒霆在黑板上寫下了“中國共產黨是偉大的黨,是正確的黨,是光榮的黨!”然後拿了教鞭點著黑板上的字,大聲念一遍:“中國共產黨是偉大的黨——”
底下的大小爺們,老太太小媳婦大姑娘們便跟著念:“中國共產黨是鬼大的黨——”
儒霆:“偉大的黨!”
“鬼大的黨!”
“偉大!”
“鬼大!”
“偉大!”
“偉大!”
“是正確的黨——”
“是正確的黨——”
“是光榮的黨!”
“是光贏的黨!”
“是光榮的黨!”
“是光榮的黨!”
“中國共產黨是偉大的黨,是正確的黨,是光榮的黨!”
“中國共產黨是偉大的黨,是正確的黨,是光榮的黨!”
於是,儒霆又給大夥講中國共產黨怎樣偉大,如何正確,怎樣光榮。
休息時分,一夥人大聲說笑,新社會的婦女更加潑辣大膽,有的竟敢和大老爺們開玩笑,一些小姑娘便捂了嘴角“哧哧”地笑,一群小夥子聚在一起悄聲議論哪個姑娘家身材好,眼睛大,臉盤漂亮,竟悄悄相起心上人來了。於是,這夜校竟不用人約束,都願意晚上來上了。儒霆看著大家開開心心的樣子,心裏也有一種盈盈的充實。就有鄰村的一個大眼睛姑娘在旁邊的土茶壺裏倒了一碗水給他送上去。
劉家大院邊上幾間房子便作了鄉公所,郭同誌和兩名上麵來的同誌便在裏麵辦公,茂新也經常到鄉公所來。
這天中午時分,人們都在家吃中午飯。翠翠做的是酸辣手擀麵,四春端了碗在院子裏吃,思湘坐在一張矮凳上,四春一邊呼嚕呼嚕地吃兩口,一邊喂思湘一口。四春最喜歡吃翠翠做的手擀麵條了,麵條擀得薄,切得細,下在鍋裏,放點油,放一點幹辣椒,麵條有嚼勁,好吃!解放後,人人有田種,四春家又分了幾畝地,四春更忙了,就更沒了時間去做手藝。
茂新打四春家院門前過,道:“四春哥,吃飯哩。”
“嗯。”四春喂思湘麵條,弄得胸前油了一塊。
“翠翠呢?”
“屋裏呢。”
“郭同誌讓她吃了晌午飯去鄉公所一趟。”
四春抬起頭來,警惕地問:“找她幹嘛?”
“我不曉得,可能是有些話要問她吧。”茂新說著就進自家屋去了。
下午,四春也沒下地,在家裏照看思湘,不時出門朝學校方向張望。翠翠去了鄉公所,本來四春要和翠翠一道去的,翠翠不讓,她說:“沒事的,現在是共產黨,又不是國民黨,不會有事的。”四春再次朝學校方向張望時,翠翠從那樹蔭處嫋嫋娜娜地走過來了,好像還在拭眼淚。四春迎了過去,問道:“郭同誌說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