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盒子置於她眼前,黑色的緞麵上,安靜的躺著一枚貴族男子用的發飾。
發飾是用紫黑色的金屬製成的,簡單的環形,有些像扳指,上麵有粗狂的雕紋,一眼看上去就很特別,比起那些奪目璀璨的珠寶,無疑這樣東西獨一無二。
林愫音認得這個色澤和質地,是天上隕落下來的星辰,通俗的說法叫做隕石。
從隕石裏提煉出來的隕鐵。
中土別的地方她不知道,單是東蔚,那把供奉在鍾氏皇族祠堂裏的傳世寶劍就是。
沒想到外祖和外祖母的定情信物也是。
價值自然是不能用’連城’來形容的。
“別的男子送給女子的東西不是朱釵收拾,至少也是珍奇有趣的小玩意,外祖送的卻是自己的發飾,真獨特。”
“朕也覺得。”鍾文斌美滋滋的笑了,把發飾取出來捏在手裏打量著,興致道,“祠堂裏那把劍你是見過的,這個發飾便是取劍柄的一塊鍛造而成。”
那時年少輕狂,十七歲的皇子在夏獵中脫引而出,皇帝問他要什麼,他囂張言,要那把寶劍。
鍾家的傳世之物,豈能輕易給了他?
皇帝又不想失信於兒子,便命禦工坊的工匠從劍柄上去下一塊,做了這個發飾相贈。
“又過兩年,朕剛滿十九,閩疆老王病死,新王好戰,領十五萬大軍進犯東蔚,父皇在殿上問我們兄弟眾人,誰願出戰?”
鍾文斌模仿著他的父親的語氣,眯著眼眸,無窮回味,“殿上一片安寂,沒有人敢說話,他們都怕死,都過慣養尊處優的生活,但,朕敢!”
於是他站了出去,在無數不可思議的目光中,無畏亦無懼。
“朕說:兒臣願意為東蔚,為父皇出戰,但兒臣有個要求!”
林愫音立刻反應,“你要那把寶劍?”
鍾文斌哈哈大笑,“沙場征戰,九死一生,如何都要圖個痛快!”
“那曾外祖答應了嗎?”
“當然了。”鍾文斌驕傲的揚起銀白的眉毛,“朕是父皇所有兒子中最英勇的,朕要讓朕其他的兄弟們知道,除了朕之外,他們都沒有資格擁有那把劍!”
不用問,後來那場著名的寧陵之戰,讓鍾文斌毫無意外的成為東蔚的儲君。
“那外祖母呢?外祖何時與她遇上?”
林愫音聽來了興趣,她所知道的惠敏皇後也是一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女子。
出身遼河書香世家,自小離經叛道,不愛詩書禮儀,最厭煩的便是女紅了,卻對機關秘術有很深的造詣,皇宮裏有部分暗道就是出自這位皇後之手。
第一次聽連城說起她的外祖母時,她就在想,外祖對自己的疼愛是上天的恩賜,而她也精通奇門遁甲,大概也能算作巧合的傳承罷。
說起自己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鍾文斌神情全然舒展,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仗難打,朕初出茅廬,難免會因衝動吃虧,加上朝中有支持別的兄弟的奸佞暗做動作,故意拖延糧草,朕沒辦法,隻好到處去借糧,便是因此與你外祖母不打不相識。”
想象一個厚臉皮的皇子,打著皇家的旗號光明正大的到處借糧草,情景是有些喜感。
林愫音低頭偷笑,鍾文斌哼了一聲,語調裏頗有欣賞的意思,“那個女人,眼光刁鑽得很!借她陳家的糧,朕說三倍歸還,她不要,隻要朕的寶劍,她想得美呢!”
雖在不屑的哼哼,小老頭兒的神色裏盡是:小女子有些討嫌,但是個識貨的。
第一眼時就認可了。
他接道,“老祖宗的東西不能隨便送,沒法子,朕隻好效仿父皇當年誆朕的法子,把發飾給了她。”
後來仗打完了,鍾文斌凱旋回京,當日就被封為太子。
來年春,皇宮大選,遼河陳家女子入宮為女官,和年少氣盛的太子在皇宮裏開始了他們雞飛狗跳的愛情故事。
“朕年輕的時候也算得上相貌俊美,能文能武,不曾做太子就已有許多芳心傾顧,後來更是可想而知,多少大臣想把女兒塞給朕,宮裏的女官和宮婢,哪個不想和朕睡?”
在這裏,大多女子隻能做男人的陪襯。
男子們靠武力征伐天下,女子是用來疼愛的,亦是必要時,他們身側最嬌美的炫耀品。
林愫音一手拖著下巴,幸災樂禍的道,“孫兒猜,外祖母一定是宮裏最不願意搭理外祖的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外祖中招了。”
鍾文斌斜斜的瞄了她一眼,“你與你外祖母一樣狡猾。”
她的身體裏留著他們的血,她是他們的血脈,他們的延續。
怎能不寵愛?
“朕從前也犯過糊塗,因為選太子妃,傷了你外祖母的心。她剛進宮那會兒,朕成日挖空心思想把這物件拿回來,等她真正還給朕的時候,朕才知道她對朕有多重要。”
人生應該轟轟烈烈的愛一場。
如文帝和他的惠敏皇後。
在選太子妃之際,一個漏夜逃宮,一個隻身狂追,最後變成私奔,雙雙被押回照京,太極殿上龍顏震怒,唯獨那雙手十指緊扣。
隻要在一起,死何懼?
還好,他們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