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闕君的腳步停頓了卻沒有回頭,他仿佛根本不需要去想就能脫口而出,帶著些許的急促:“是。”
神祗豈會需要凡人的愛,那分辨不清、執迷不悟的人,是藍小玉。
他沒有再聽到身後聲音開口,隻是有著水漬飛濺的響動,他想,她想要掙紮著站起來,但是沒有成功。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明明好像隨時都要斷去的生命和呼吸,為什麼,還要這麼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
妖魔未必會害人,神佛未必會救人,人心,向來是自渡的。
那麼藍小玉呢。
又豈是夜闕君伸手便能相渡的人。
他的腳步微微踉蹌了一下卻掩飾的極好,“啪嗒”,卻沒有躲過那小水窪的倒影,身後的嗓音帶著顫抖傳來,仿佛用盡剩下的力氣言訴著最後的祈望,他低下頭看到水波漣漪,就好像自己現在的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會有這樣的不可名狀的心情。
他聽到她的聲音,聽到質問、聽到反問、也同樣聽到那些死不悔改的執著。
“這是一個夢,如果,它醒不了呢,”或許這聲音聽起來如泣如訴,她說,“為什麼不看著我,為什麼不敢看著我,”她的笑聲也不知道是嘲諷著自己還是嘲笑著他,“哪怕我想盡了一切辦法來到這裏,站在你的麵前,你也不願意回頭認認真真的看我一眼嗎。”
大雪紛飛中的藍小玉哭的撕心裂肺,青燈說,就算你死了,他也不會回頭看你一眼,何苦。
何苦。
藍小玉也想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事到如今,答案還重要嗎。
夜闕君,那雙眼睛裏映照不出任何人間百態世俗流情,那麼,你能看到我嗎。
看到我的一意孤行,看到我的執迷不悔。
夜闕君有那麼一瞬無比清楚的知道,那小姑娘命在旦夕,可那些聲音雖然脆弱卻能有著振動山川江海般的力量。
“我曾經對你說過,不應該每次都由你來做決定,夜闕君,這一次,是我想問你,”她重重的喘了口氣,仿佛開口說話都需要憑借著無比的勇氣和支撐,“……是我想問問你,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呢?”周遭的空氣有著一些清冽的甜味,那是藍小玉在笑,她隻管看著那身影,努力的嚐試勾起唇角,明明淪落到爬不起身了,卻還要裝作著不傷不痛,“是人是神是鬼是魔又有什麼關係,刀山火海、江河天穹我都不放在眼中。”她哽咽了一下,死死咽下嗓間上湧的腥味,眼眶卻不自覺的發燙發紅。
“上窮碧落下黃泉這樣的事,我也隻為你一人做過,一人做過啊!”她的眼淚“啪嗒”就掉在了身下的泥土中,混合著水漬濺到了一旁,她抹掉難堪的眼淚,自己哭的樣子實在是不堪入目,可是她抑製不住那嗓音的顫抖,都幾乎帶著聲嘶力竭的沙啞。
我知錯不改,執迷不悟的習慣怕是改不了了,你不問問我為什麼?
這是她曾經心心念念告訴夜闕君的話。
“因為我遇到一個人,覺得不枉此生。”她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將臉埋在自己的雙手裏,“夜闕君,我回不了頭了。”她給自己下了定義、做了宣判,“我回不了頭、回不了頭、回不了頭了!”
你明不明白。
藍小玉終於安靜了下來,那些字句卻好像在層巒疊翠中不斷的回響。
大概,這隻能稱之為,撼天動地。
剩下藍小玉所有的呼吸都仿佛變成了空氣的一部分。
夜闕君卻真真是被她的話所震懾在地,好像被什麼禁錮束縛一般無法動彈,金絲袖口的微微顫動,大抵,他為此所動。
他聽到身後西索聲響,是那小姑娘蹣跚的爬起身,可是腳步根本不穩,踩在水窪中的聲音倉促又慌張,像是急切的想要抓住什麼生怕隻一眼就再也無法靠近的存在。
他下意識的忙轉過身,“噗通”,那身影就跌跌撞撞的倒進他懷裏。
一雙手終像是得到了什麼久違難乞,死死的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袖袍不忍也不敢鬆開,血跡斑斑的全都蹭在了夜闕君的衣襟上。
他僵硬著手臂,也似觸碰到什麼一碰就會碎去的珍寶,不敢有所妄動,可是那小姑娘撲進懷裏來的時候,明明身體冰冷卻好像是一團熾烈燃燒的火。
它將自己最後的堅持都燒成灰燼。
飛蛾撲火,豈焚身可吝。
這個世上總有人願意折心沐火,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