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晚上,沒有人的心情稱得上完滿。
藍小玉和孫道陵回到道堂的時候,天已大亮,她什麼也不想吃,躺在床上又累又困卻不敢閉眼。
一閉上眼,就是竹湘菱的屍體,一閉上眼,就是竹老太那雙瞎了的眼睛。
血紅血紅,透天徹地的悲涼。
於是藍小玉就這麼死死睜著眼也不知道挨過了幾個小時,她隻覺得手腳冰冷,外麵的雨淅淅瀝瀝也停了下來。
一陣手機鬧鈴聲將藍小玉的思緒扯回,她下意識看了下時間,竟然已經到了下午。
這一天的兩頓飯,毫無知覺就過去了。
她回過神才發覺道堂裏有些吵鬧,似乎來了不少人,藍小玉趕緊換了身衣服洗了把臉出去。
果不其然,孫道陵正在和其中兩位小哥說著話,幾個人點點頭,他的眼神瞄到了藍小玉,臉色不太好。
藍小玉卻眼尖,因為她看到了許久許久不見的李想,那個小警察,竟然來了道堂,看起來,其他的幾位也是警察沒錯了。
李想一見到那小姑娘,忙把她拉到旁邊去,那口氣簡直是急切的埋怨:“你昨天去過倉平壩了?”
藍小玉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她點點頭:“怎麼?”
倉平壩不能去?
李想就“嘖”了聲說:“那幾位是隔壁市的警察,因為有案件牽連到了你,所以和我們打了個招呼,我這不是陪同一起來麼。”
藍小玉探出身看了看孫道陵,又看了看正在簽字的幾個警察,難怪不認識,原來是隔壁市裏的。
“你認識一位姓竹的老太太嗎?”李想小著聲。
藍小玉的眉頭就一蹙,她看到孫道陵背過了身去,李想滿臉的神色憂心,她張了張口,卻什麼聲音也沒落下來。
倉平壩出事了,竹奶奶出事了。
藍小玉其實並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話,那些從李想口中落下來的一字一句都在騙人,都是假的。
竹老太死了。
是自己上吊在竹家的院子裏的。
藍小玉一個踉蹌,“呯”的撞倒了背後的椅子,一屋子的警察都轉過頭來看著臉色蒼白的她。
今天下午倉平壩那村裏有人收土雞蛋,說是收到了竹家的院子裏,一看竹家外頭有著一個大雞窩就是不見母雞,所以想問問是不是有雞蛋賣。
結果誰能料得到,竹家的大門陰冷推開,屋子裏死了一地的公雞,後院裏上吊了一個老太太。
這消息一下子就炸開了鍋,在竹老太的手機裏查到了最近連續的藍小玉,所以和這邊通了氣,李想才陪著一起來調查案情。
不過藍小玉不是什麼重大嫌疑人,主要是想來了解老太太上吊自殺的情況。
竹家的房子陰森古怪的很,還擺了許多不敢動又看不懂的東西,所以李想也正好要來找藍小玉和孫道陵問問。
孫道陵是老師父了,說話中肯又懂是非之道,跟李想琢磨了兩句,小警察也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尤其是這家夥跟著藍小玉混過一段時日,但又不好跟其他同事直說,他跟孫道陵打了個招呼:這事交給我。
他又回頭看了下藍小玉,那小姑娘不言不語掩麵趴在桌案上。
聽說竹老太是她的舊識,朋友莫名的自殺確實留給人無限的遺憾。
李想也不多打擾,了解了情況就隻好先帶著其他人離開。
“小玉。”孫道陵把道堂的大門關上,老實說他聽到這個消息說不上吃驚,在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
他坐在藍小玉的對麵。
小姑娘從臂彎裏抬起頭,她沒有哭,連眼睛也沒有紅,整張臉上寫滿了一種難以釋懷的奈何:“我知道,我無能為力。”
這是對自己的自嘲,也是所有人的。
湘菱死了,也同樣逼死了竹老太。
藍小玉撇過頭站起身獨自回了房間,她突然很想像竹老太那樣,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聽。
門一關,外麵的世界就與她無關。
一個原本知命豁達的人,最後卻被逼到自殺的境地,竹姑最後,究竟想的是什麼。
愧疚、悔恨、生無可戀。
她想起夜闕君的話,竹家每一任走陰者,能夠安享晚年而無遺憾者,至今未有。
竹老太的每一句調侃,每一次笑意,現在想來都充滿了欺騙與淒涼。
人在世欺人欺己,恐怕都是為了竹湘菱,她死了,竹老太的一切就崩塌了,似乎是一生所作所為被否定、被推翻,再也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的人,活著也是生不如死。
那一刻藍小玉仿佛是能夠明白竹老太的心情和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