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鳴鳳雖近在眼前，但倪落音卻隻覺得難以親近。猶豫許久才開口：“蕭大哥，落音有個不情之請。”
蕭鳴鳳停下手中動作，狹長鳳眼不起波瀾。
“每年五月初一都是我倪家審核賬簿的日子，再此之前，我會派人去各處分堂抄寫賬簿回來審核，我想請蕭大哥代為抄錄賬簿。”倪落音見蕭鳴鳳並無反感之色，放心繼續說道：“雖然蕭大哥所抄寫的賬簿可能也是各分堂做過手腳的簿子，就算是放到我麵前，我也找不出其中漏洞，但隻要在抄錄過程中做些手腳，我就能借機在族中大作文章。”
蕭鳴鳳朝心不在焉的薛燕看了眼，薛燕感受到蕭鳴鳳傳來的目光，抬頭朝他望去，見蕭鳴鳳目光深邃，她複又低頭不言不語。
蕭鳴鳳點頭，應下此事。倪落音大喜過望，眉開眼笑：“多謝蕭大哥。”但轉而又帶著些歉意笑道：“抄錄的賬簿數量很多，蕭大哥……”聲音漸小。
“無妨。”蕭鳴鳳抬眼，聲音清冽帶著疏離。
二人又對細節部分做了詳細方案，待到日偏西，屋子裏被黃昏的覆上一層柔和金光後，倪落音起身告辭，蕭鳴鳳朝薛燕開口：“你出的主意？”
薛燕已經整理衣上褶皺準備離開，聽蕭鳴鳳這般問愣了幾息，點頭承認：“不想在長安做過多停留，早些解決也好。”
“我以為你會喜歡長安風光。”蕭鳴鳳收攏衣袖。
“長安固然繁華，但僅僅是表麵，看起來處處人聲鼎沸，可實際上誰都不認識誰，盡是虛偽。”薛燕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與蕭鳴鳳說這些，明知道與蕭鳴鳳多接觸一分，她與他的關係便會更危險一分。
蕭鳴鳳忽然笑了，鳳眼中帶著點點璀璨，他語氣溫和：“那你喜歡何處？”
“江南。”薛燕不假思索，蕭鳴鳳臉色微變，口氣沉了三分：“因為他？”
“嗬。”薛燕搖頭輕笑：“不是。”
俞輕舟算什麼，他頂多算的上是，薛燕年少時一段懵懂無知的感情罷了，在這段感情中薛燕曾執著過，真心愛過，用心守過，可惜到頭來不過是個可悲的笑話。現在薛燕早已不在意，她喜歡的隻是江南這個地方而已。
確切的說，她喜歡有青離的江南，“江南有小橋流水，桃紅柳綠，白牆黑瓦，還有青雲山間的雲霧，寂寞時有犬吠蟬鳴相伴。”薛燕聲音不輕不重，但卻帶著些落寞，眼底流露出對青雲的留戀。
蕭鳴鳳修長五指不由自主的覆上薛燕臉頰，薛燕後退一步愣怔望著蕭鳴鳳，心裏略微有些起伏，卻也沒回避對方動作，“七月份的時候，我們去江南一趟。”蕭鳴鳳收回手，聲音低沉好聽。
每年七月份薛燕總會去薛家祖宅走一趟，本來與蕭鳴鳳定下三年之約後，她已經做好不能回江南的打算，可沒想到蕭鳴鳳卻主動提及。
“你……”薛燕咬唇，望向蕭鳴鳳，“有時我真想問問你，你難道不該恨我麼？”
蕭鳴鳳靜立一旁，聽薛燕繼續道：“薛家覆滅雖是祁家莊所為，但與你無關，我也許不該恨你，但你不同，你親眼見我殺你祁家莊數人，你該恨我。”
“我說過我不恨你。”蕭鳴鳳目光緊鎖薛燕，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薛燕自嘲一笑：“你不恨我？”滿載疑惑，挑眉笑歎：“蕭鳴鳳，我是該說你多情還是無情？”
“祁家莊毀在我手中，你不恨卻是無情，若說是因為我，所以不恨，蕭閣主又未免太多情。”薛燕一字一句，隨後話鋒一轉對著蕭鳴鳳冷語：“你說不恨，可我不信。”怎麼會不恨，此事若換在薛燕身上，她恨不能將對方千刀萬剮。
蕭鳴鳳抬起薛燕下顎，迫使薛燕與他相視，他同樣冰冷語氣：“那你給我好好聽著，我恨你出現在我的世界裏，我恨你沒一劍取我性命，我恨你留我在江湖上獨自沉浮掙紮。”沉默許久，蕭鳴鳳輕歎：“可是我更怕，怕見不到你。”
“如果那天你沒有出現在祁家莊，爺爺同樣會死去，大夫說他體內有劇毒，活不過小年夜。”蕭鳴鳳放開薛燕，薛燕後退一步，不明白蕭鳴鳳為何與她說起這事。
“那年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可在此之前，爺爺不止一次提起你的名諱，他說他對不起薛家，對不起你。從那時候起，我便明白祁家有愧於薛家。”蕭鳴鳳低垂鳳眼，俊朗麵容在昏暗中有些模糊，那年記憶蜂擁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