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什方才的舉動令他驀然憶起早應去查證了解的事。那晚,她殺了兵士,引來蕭將軍的人馬,然後呢?沒有消息傳來,是真相尚未被發現,還是,她的“善後”確為天衣無縫?
玄音思慮正深之際,一個人影走過窗前,停在門口。
“王爺,聖上的禦駕已至府門外。此刻,聖上與蘭妃娘娘正前往湖心亭,命屬下來請王爺前去湖心亭小坐。”齊威渾厚的聲音傳來。
玄音秀眉微蹙,神色略顯凝重地看了看清什,繼而轉身走向門口。
“王爺,今夜的琴,宛若天籟。”清什注視著他修長的背影,語氣溫柔如和風細雨。
玄音終未回眸,沉默片刻後,邁步離開音蘭居。齊威護送著他,兩人一前一後,去往湖心亭。
清什目送他們,紋絲不動地立於原地,直到另一個影子飄過窗前閃進門內,她才不慌不忙地轉過身,意欲走向放置古琴的桌台。隻是她剛邁出一步,整個人便被強勁的力量吸附。她飛速後移,隨即被一隻冰冷的手掐住脖頸。
“我該怎麼處置你呢,違反幽族禁令的清什姑娘?”梵塵寒涼的嘴唇貼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說道。
“幽族已不複存在,何談禁令?”清什緩聲回應,並未做任何反抗。
“有我在一天,就不允許你如此隨性而為!荒唐!”梵塵憤然低語,扳正她的身子,目光淩厲。此刻,梵塵的神色令清什想起他將龍骨刺入清顏血肉之時,同樣是那般決然、凜冽,眉宇間凝固著不容抗拒的威嚴與冷酷。
“幾個?”他皺眉問道。
“十六。”她如實回答。
“所以,為了恢複元氣,你飲盡蕭將軍的血,又將他的屍體拋入湖裏,你真是——”他氣結難言,差點捏碎她的肩膀。
清什沉默無語地望著梵塵,並不認為漠城事件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他表現得太誇張了。說起來,他將玄音請到湖心亭,卻把蘭妃留在那兒,就不怕玄音生疑,或是兩人舊情複燃?
“沉睡六百年,還是改不了恣意妄為的嗜好。彼時幽族內憂外患之際,竟獨自去遊山玩水……”梵塵說著,又念叨起陳年舊事,眉宇間顯出幾分憂怨之氣。
清什不做解釋,隻是神色平靜地凝望梵塵,等他例數自己的罪狀。
“蕭將軍沉湖、長子蕭瑾奕和十幾名兵士下落不明——你說,就漠城之事,廣林王應給出如何解釋?”梵塵指尖撫著下巴,眉梢輕挑。
清什瞪了梵塵一眼,平靜的目光裏終於泛起微瀾。
“他知曉,那應是我的作為。”她有些急切,將遂漠城之事和盤托出,包括她不曾迷惑玄音便汲取品嚐他的鮮血、而之後又未做任何解釋的經曆。
梵塵聽著,臉色越來越陰沉。
“你且安心,我有諸多托辭,不會讓世人知曉幽族的曆史和現狀。何況,你不也是花言巧語循循善誘,明目張膽汲取身邊美味。”清什望向一臉嚴肅的梵塵,神情放鬆地說道。
梵塵似笑非笑地凝視她,靜默片刻後,垂眸搖搖頭。
“你一直在用魅心術?”清什看到他的反應,沉聲問道。
“百年前,我是興盛幽族的祖先,自由自在,人為魚肉我為刀俎;而今我是煊朝皇帝,滅青衣幽士、以魅心術汲血、不再延續幽族血脈,十年來,我幾乎令世人忘記幽之傳說,讓影俠開始相信幽族已悉數消亡,可是你——”梵塵恨恨地盯著她說道。
“大錯已鑄,我需如何補救,還望聖上明示。”清什坦然承認自己的過失,這讓梵塵暗紅唇角不由地微微揚起。
“請聖上勿言‘歸屬塵之血’。”
梵塵語未出口,就被清什一句話噎住。他無奈苦笑,鬆開手,轉身望向桌台上的古琴,思量片刻後幽聲自語:“這不像是玄音的行事作風,任由一個來曆不明的詭異女子接近……他絕非癡迷眷戀,卻又緣何不舍不棄,給予別樣優待……”
“夜鈴蘭能和玄音傾談多久?若時間充裕,聖上可否給我講講那些你所了解卻又鮮為人知的行跡?從玄音血中獲知的故事,實在稀少。如今,我對他懷有某些疑慮。聖上不認為,除了幽族,世間還有其他超越凡人的存在麼?”清什一邊說,一邊慢行至他身後。
梵塵悠然回眸,迷蒙光影自褐瞳緩緩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