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冬夜(2 / 2)

隻是,我們終究是怎麼開始的呢?是在那個昏暗的巷口的偶爾的對視和惶恐?是在妖豔俗氣的化妝間你的細心嗬護?是火場中的執著,是戴上玉鐲的深情,還是在郊外的甜蜜無忌?我想不起來了,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就像一條黑色的河在黑暗中流淌,我們找不到源頭,看不見過程,不知道終點,徒勞地,任黑水覆過流年。

匆匆出了店門,在轉角的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還是慢慢停下了腳步。不是因為喧鬧繁華的車來車往。隻是,因為一個閃著五彩斑斕的華光的巨幅電視屏幕。那些紛紛擾擾的是非和糾纏,又這麼一點點,毫無保留地在我麵前一一呈現。

康家掌門人,國內商界的翹楚,康燁先生,於昨日在富麗醫院傷重不治,心跳驟停而死。

隻是一條報道而已。

生命的消亡,歸根結底,隻剩下這一條無關輕重的報道。除了真正至親至愛的家人和摯友,沒有誰會真正把這個當一回事。或許,人生無非如此,來去匆匆幾十載,不過是白駒過隙,再偉大英勇的人,對著死亡總是茫然無助的,而死亡總是很公平的,身前作惡多端,或是行俠仗義,死後統統一丕黃土。沒什麼好在意的。那些身前紛紛擾擾,死後也依舊紛紛擾擾的世界,從此與他無尤。說不上多麼慶幸,卻也沒什麼隻得扼腕歎息的。

我突然有些恍惚,看著鏡頭前帶著墨鏡,穿著深色西裝,一臉肅穆安詳的,平靜的宛如死水一般,看不出一絲波瀾的康祀少爺,他是我所熟識的康祀嗎?他那此刻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溫潤儒雅的麵孔下,蘊藏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心緒變化呢?還是冷漠淡然的,什麼情緒都沒有。

我又無意識地回想著曾經和他的點點滴滴,一切宛如昨天一般清晰可見。隻是,卻是覆水難收,永難回頭了。我突然有一絲絲的淡淡不安,當看著屏幕裏那些一大片的空虛繁華還有微薄的人情冷暖的時候。或許,是我錯了吧。

我想。我是真的是太過矯情。我依舊單純得可笑,仍會相信,相信人性,相信愛,相信友善。鼓起無比巨大的勇氣,以為隻要堅持就會到達,隻要努力就會收獲。而在這些豪門大宅子裏見慣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對著跟紅頂白的世事蒼茫,早已了然,失敗和規則永遠比成功和公平來得坦然。

我微微歎了口氣,重新振作了心情,沿著回家的方向慢慢走去,在空蕩安寧的街道上踩著早已厚厚的積雪漸行漸遠,心裏,不斷回蕩著今天早上閻教授把我單獨叫到辦公室的時候說的話。

“張曉,今年的史學界國際年會,我們研究所,準備派你去。”

“我?”

“是啊,英國劍橋大學的曆史學教授是這次大會的執行主席,他對你的作品和才華可是相當賞識,強烈要求希望我可以讓你去出席這次大會,甚至有可能邀請你去給他的學生們做一次報告,你覺得呢?”

“這個,我手頭上還有些事情,我可能,”

“張曉啊,這次史密斯先生親自邀請你去,可是天大的麵子,而且全程往返機票和賓館都是免費啊,就當是去旅遊散散心了,這麼好的機會,你要是放棄了可真是太可惜了啊!”

“那,我,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