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其實是麻雀養成記(1 / 3)

歲月一如水月鏡中的三千弱水般滾滾向前進,某一日喜鵲喳喳地盤旋在水月鏡的上空,我掐指一算,不多不少,本麻雀已經滿了六千歲。我甚是歡喜,這意味著我,已經可以踏出水月鏡,奔向美好的前程了。於是我喜滋滋地跑到玄石前,翻看今日運程。八月初七,宜出行,我一顆麻雀心興奮地在兄腔內直跳,“咚咚咚”地如同有一麵打鼓在隆。就在我要迎接新生活到來時,聖姑那張萬年來從未綻過笑容的寒冰臉硬生生地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修長的眉眼凝結著冰霜,我的小心肝,當場就嚇得一抖兩抖的,我估莫著她老人家今日的心情還算是不錯,而且今天佛祖開壇論道,想必聖姑定會去,於是便擺出一副專心聆聽授教的樣子,原以為她不過簡單教訓幾句,耳提麵命一番,誰知,她老人家講了一句讓我五雷轟din的話,“掬水,你今日隨我去聽佛祖論法吧。”那語氣,由不得我反駁。頓感人生一片灰暗,隻餘烏鴉在頭din呼啦拉地飛過,“嘎嘎”的聲音回旋在耳畔,繞梁三日。

佛祖盤坐於蓮花之上,雙目微闔,誦經之言縈縈繞繞,隨著檀香嫋嫋升起,擴散到不知名的遠方。我拾級而上,忽然無端地生出不可褻瀆之意,麻雀心竟然也隻知道了“敬畏”一詞。

“落痕見過我佛。”聖姑雙手合十,深深一拜。於是我也隨著聖姑的莫樣,照樣畫著葫蘆。

“掬水見過我佛。”合掌的指尖在微微抖動,也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

佛祖睜開眼睛,滿含著悲憫蒼生的目光,看得我心裏咯噔一下,說不清的滋味。

“掬水,如果日後,天下有一場大劫,需要舍棄你的性命,你會如何?”虛無飄渺的聲音如蓮花前的素香飄蕩在浩淼的洪荒中。

我怔怔地看著佛祖那雙眼睛,他的瞳孔中映出我細小的身軀,單薄的似會被一陣風吹走。

“我佛,您一定能化解這場劫難的,對嗎?”聖姑彎著身子,神色謙恭,“掬水她,已經是一隻麻雀了,怎麼能有力挽狂瀾的力量?”

佛祖默然不語,好似有一聲歎息飄散在雲中。

我站在聖姑的身後,低著頭,我不是英雄,我隻是一隻剛剛走出了水月鏡的麻雀,又怎麼會擁有化解天下大劫的力量?我轉過45°角,看見聖姑麵色戚戚,似是蒼老了五萬歲一般。

佛祖在上方講的那些我一點都聽不到懂,檀香味在氤氳的絲絲水氣中似發了酵般,催人入眠。我搗鼓著頭,看了看聽得正有味道的聖姑,於是悄悄溜走了。

趁著這個大好的時光,於是我召來一朵雲,下了人間。聽弄眉說,我們做神仙的要低調,尤其是在凡間的時候。於是,我挑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從雲上下了,活動了一下筋骨之後,便悠悠然地逛起了這大千花花世界。

凡間,委實比起鳥界來,好上了千萬倍啊,弄眉說,這便是紅塵軟帳了。我狠狠地煽動著鼻翼,聞著這股紅塵味,頓時覺得妙不可言。華燈初上,火樹銀花,還有如花似玉般的姑娘,冰肌玉骨,螓首蛾眉,看著她們,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活色生香。老喜每每提起人間的姑娘們的時候,喉間總有口水滑過,發出“咕嘟”的聲響,他眯著原本就是一條縫隙的眼睛:“妙,妙不可言呐,小掬水。”然後他便一臉陶醉,連帶著原本粗獷的聲音也溫潤了不少,仿佛可以掐出水來,麵頰飛上兩片桃花,呼之欲出的緋紅色。老喜是一隻得道的喜鵲,因為大家都在水月鏡中呆過一段時日,所以他偶爾會回水月鏡來看看我們,順便給我普及一下“凡塵”的學問。

“有吃杏花酥那麼妙嗎?”那時我總急急地問他。

“妙上千倍啊。”他睥睨我一眼,仿佛在嘲笑我是一隻沒有見過世麵的小精。

於是我暗暗下定決心,待到我可以出水月鏡的時候,我必定要去看看那些個姑娘是怎麼個妙曼法,難道她們比杏花酥還要美味?我委實沒有見過世麵,來了凡間,才明白,真真妙啊。單說這芙蓉酥,就比咱們水月鏡的杏花酥妙曼上了百倍,入口即化,甜而不膩,餘香滿口。隻是,這凡間,也委實有些麻煩,在這裏,幹個事情,還需要銀子。幸而,我在一個滿身肥肉的家夥那裏拿來了一荷包的銀子,現在才能坐在這攔芳閣中。

一朵白色的菡萏自一汪碧泉中嫋嫋生起,其實那碧泉也不過是一個池子,隻是比平常的小池塘大了些,裏麵還能噴出一些水柱,菡萏片片花瓣層層打開,夜明珠散發著柔光,襯得這景色十分的別致。輕紗飄舞,菡萏之下水汽氤氳,逶迤而上,將眼前的精致披上了一層透明額白紗,忽的,我聽見整個攔芳閣其其倒吸一口氣,真真是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隻見她素腰一擺,羅袖飄飄,鸞回鳳翥,翾風回雪,桃花扇隨著她翩躚的舞步婆娑而起,恍如夢境。

蓮台呈妙舞,雲雨半羅衣。嫋嫋腰疑折,褰褰袖欲飛。霧輕紅躑躅,風豔紫薔薇。

曲罷,台下那些貴公子早已不能自己,麵上泛著紅光,瓦亮瓦亮的油漬,比之當日在水月鏡中描述緩歌縵舞的老喜鵲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個臉上撲著厚厚的脂粉的半老徐娘扭著水蛇腰,一甩羅帕,“喲,各位爺,這可是我們攬芳閣的頭牌漣漪呢,現在就是咱們的老規矩了,價高者得啊。”我看著,頗覺有趣,抬頭細細看著人群,竟見到一張無比熟悉的臉,那探頭探腦的,不是老喜鵲是誰?於是我趁著他一臉陶醉勁,悄悄欺進他的身。

“妙曼啊。”除了這句話,老喜鵲似乎不會說其他的了。

“比呢喃還要妙曼嗎?”呢喃是老喜鵲的心尖尖,是一隻乳鴿。

“妙曼啊。”老喜鵲莫地一驚,轉過頭才發現我,“小掬水,你怎的也來了,你不是跟著聖姑在梵天嗎?”老喜鵲驚得雙眼睜得滾圓,一不小心,就會滴溜溜地從他的眼眶中滾出來。

“我無聊地緊,那佛祖講得我都聽不懂,我可不想和他想看兩生厭。”

“撲哧”我聽見有人吐了一口,扭頭一看,隻見一大把如瀑布般的胡子,別的也沒有什麼特點,然而這把胡子,著實有特色,冉冉胡須及地,他這一笑,兄前的黑色瀑布也跟著一抖再抖,不知怎的,別人家的胡子要是有這般厚實,定是沉沉地往下墜,然而眼前這位的胡子竟是詭異的很,稍有風吹草動,竟是生生地往外張揚開去,比如說,他就這麼咧嘴一笑,那把胡子便妙曼而舞,似要與蓮台上的舞姬一比高下,定要呈現出翩如蘭苕翠,宛如遊龍舉的姿態,然而,卻是長在了一個年過了半百的魁梧男子身上,而這男子又翹著個蓮花指,委實可惜了些,不若那些個姑娘的頭發絲,賞心悅目。

“小掬水,這便是此間的土地了。”老喜鵲向我介紹著,還不時地偷眼望向蓮花台。絕色舞姬已經除下了覆在麵上的紗巾,露出凝了霜雪般的麵容,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一幫豬腦肥腸的財神爺們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蕩漾春心,在一邊嚷嚷開了出價。我頗為惋惜地看著這位楚腰衛鬢被摟進了一個肥頭大耳的野獸派的懷中。

“我們通常將現在這般的情景喚作人間悲劇。”老喜鵲盡職地給我普及那些我曾從通塵鏡中聽來的詞彙。

“我隻在折子戲中看過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故事,今天竟然上演的是美女配野獸,這委實太對不起看官了吧?”

我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眉目如畫的女子,然而她卻一點都沒有流露出不甘,反而殷勤地直往那個肥碩的懷裏靠,柔夷如水蛇般不安分地在滿是肥肉的軀體上遊動。

“小姑娘,那些個折子戲不過是文人騷客編織的夢,用來賺取你們這些小姑娘的眼淚水,虛幻地不堪一擊。”土地的胡須飄飄,隨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巴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如同一朵墨菊開得耀武揚威。

跟著老喜鵲邁著踉踉蹌蹌的腳步行走在這迢迢大道上時,我的心忽的絞痛了一下,心想,還真是怪事啊,我不過是吃得多了點,肚子撐了點,卻不想心怎麼生生地發疼,莫不成是胃抵住了心髒,紮上了一個口子?

捂著兄口抬頭一看,隻見聖姑寒著一張臉,立在街頭,頓時,一陣刺骨的冷風拂麵而來,把今日下肚的酒都蒸發走了,隻餘下一層暴汗,粘著衣服貼在背上,酸冷入骨。

我腆著臉亦步亦趨地走到聖姑麵前,福了福,“聖姑,掬水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然而,聖姑卻是一言不發,就這麼立在我身前,讓我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硬生生地佝僂著腰,站在大街正中,那打更的大哥看著我們這副詭譎的模樣,嚇得連聲音都不敢出,隻聽得他的嘀咕聲,“現今真真世風日下啊,連狐狸精都敢堂而皇之跑到街上了。”

我挺想揪住他說,這些個狐狸精就是三更半夜的才方便往外頭跑啊,不然,這青天白日的,一不小心漏出了尾巴,不是嚇到一大片的人麼。咱們做精的也有做精的規矩麼。隻是,聖姑在場,我如同被隔空點穴了一般,動彈不得。三,

四,得見加洛

“小掬水,你看我這身衣服好看不?”老喜鵲拉著我,巴巴地看著我,眼神中透出渴切之色。

我將將把他打量一番,“不錯,不錯,你這din綠帽子甚為漂亮”。

“什麼綠帽子,人家待得明明是紅帽子啊,”老喜鵲不滿地在那邊嚷嚷著,“雖說我們是仙,不在意凡夫俗子那一套死呆的理,但是綠帽子這一項,斷斷是不能帶的。”

“紅帽子麼,可我明明看見的是綠色啊。”

“這是怎麼一回事?”老喜鵲像是發現了稀有的怪事似的,把我拉到一旁。這不能怪他,要知道,當神仙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每天就重複著這麼幾件事,要知道,我當年被聖姑罰抄寫這些小事,他都能津津有味地嚼上那麼些年,更何況這個我分不清綠色和紅色的事了。

經過老喜鵲一係列的檢測,我當場被宣判成“紅綠不辨之症”,原來我分不清紅色和綠色啊。難怪他們說這朵紅花怎麼怎麼嬌豔的時候,我心裏總是想,這不是綠色的花麼,但是看著那些個上仙說紅色,我們這些作為小仙的,自然是隻能隨聲附和了,然而心底卻是鄙夷,修煉了這麼個上萬年的,竟然把紅色和綠色都修煉回去了,我心下暗自歡喜,以為這便是眾人皆醉我獨醒了,卻不曾料到,竟然是舉世皆清我獨濁啊。我心下悲戚了一番,卻想到,那個太子殿下限我明日卯時送到紫宸宮。於是懨懨地拾掇了一下心情,去閣樓挑了幾本人間的話本看了,找找有哪首詩可以比弄眉抄的更為出彩。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不成,不成,咱們做仙的,理應含蓄麼。當日我見著弄眉給加洛上仙挑情信時,她甚為中意這首,但是躊躇了半柱香之後,她說,做仙的麼,要含蓄,尤其是對加洛上仙這種清心寡欲的仙而言,這首詩委實淫蕩了些。我想了想對於君霖這種還在紅塵中苦苦掙紮的仙呢?想了半餉,覺得,呃,還是算了吧。

重幃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我吹了吹尚未幹的墨漬,覺得這首詩甚好,含蓄,卻又有相思這兩個字說明是一封情信。而且這上頭有神女二字,真真是一首女仙所寫的情詩啊。而且,我曾聽弄眉說這是一首好詩啊,當初她就是在這一首和她抄給加洛上仙的那首詩中舉步維艱,斟酌了半天還是想不出該抄哪一首好,後來,還是我的一顆銅板解決了這個曠世難題,拯救了我的睡眠。

我喜滋滋地將紙折上了一折,便去睡了。

第二日,我捏了個訣,便往紫宸宮跑,在雲上飄蕩了半天,才發現,不知往那邊走,這不能怪我,聖姑向來是不準我們往天界跑的,上次,幫弄眉送情信,路線什麼的都是弄眉幫我搞定的,現在,我一個人,何去何從?我鬱結地看了看那輪日,很是惆悵。忽的,一襲青紗從我眼前飄過,或者是紅色的,一看,原來是個小宮娥,於是,喜滋滋地往她身邊飛去。

“姐姐,可知道紫宸宮怎麼走?”

她將我瞟了一眼,“你去紫宸宮做甚?”

我看見她手中也攥著一封信,想是同道中人,於是便一五一十地說了,“給太子殿下送信。”這個太子還真是可惡,到處要人給他寫情信。

誰知那小宮娥臉忽的黑了一大半,“就你這幺蛾子還要給太子殿下送情信?你把紫宸宮當作什麼了,風月場所麼?”

我正想要反駁我不是蛾,而是一隻麻雀時,卻不見了那宮娥的身影,於是我趕忙隱了身,尾隨在她身後。雖說做仙的要光明正大,不能幹這些偷雞莫狗的事,但我轉念一下,我又不偷雞不莫狗的,就是隱了個身,跟蹤了一下,也不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並不丟仙的臉,於是便就放了一半的心。

看著小宮娥將她的信交給了看門的小仙童時,我也就不隱身了,於是走出去,順便將手中的詩一並給了小仙童。

“這是太子殿下昨日吩咐我給他的信,勞煩哥哥替掬水問一下,殿下是否歸還之前的那一封呢?”

那個小宮娥看見我從她身後走出來,感覺十分的不可思議,“你你你……”她的手指指著我的鼻子,杏眼圓睜。

我垂眉順眼,心想,這個小宮娥肯定不曾看過人間的折子戲,難道不知這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表現麼。好在我這個人的性子唯一的好處便是看得開,也不與她一般計較,要是換了弄眉,必定把她的手擋開,順帶罵上她幾句。

“殿下請仙子進屋一敘。”我邁開腳步,卻見到身邊的小宮娥臉上樂開了一朵花,然而,小仙童發話了,“殿下隻請一位仙子,那個寫了小姑居處本無郎的,”我思索了一下,再抬頭看了看身邊的小宮娥,她的臉跟個翻書似的,一下子就換上了另一幅表情,呃,打了霜的茄子。我現下更為確定,那就是我了。小姑居處本無郎,小姑娘住的地方麼,自然是沒有男人了,不然就叫做婦人了,那時,弄眉是這麼跟我解釋這首詩的。

我的腳踏在了這個據說是天界冠絕四海八荒的神仙的宮殿中,傳說,很多仙子為了這個君霖茶飯不思,相思成疾,患了美人癆,後來,月老硬是乘著這個好時機狠狠撈上了一筆,他絞盡腦汁思索了月餘,終於想出了千裏姻緣一線牽的紅線,功效和凡間的那紅線無二,隻是,這是縛在神的小指尖上的紅線,據說,隻要將這段紅線係在倆仙的小指上,無論是什麼人都會墜入愛河,愛得死去活來,不管是有世仇的,還是斷袖的,一切都不成問題。真真是沒有做不到,隻有想不到的。

但是,到目前為止,似乎沒有哪個仙子能夠成功地將紅線係上君霖的指尖。

我隨著小仙童進了這紫宸宮,滿目金燦燦的物什晃了我的眼,我撇了撇嘴,俗,俗不可耐,錢多怎麼了,也用不著這麼顯擺著啊,就連那個牌匾上龍飛鳳舞的紫宸宮都用金粉細細描繪。唉,真是暴殄天物啊,不如我們的百鳥殿,就連院子裏的那片花花草草的也是順著他們的心意,讓他們自由生長,不知不覺,也有我這般的身高了。然後弄眉就很不屑地用她的眼角掃了我一眼,“掬水啊,掬水,你平日裏吃的都長到哪去了?竟然連殿前的虞美人草都比你高了。”那時,我挺挺兄膛,並且驕傲地指正,“弄眉,那個,虞美人是花啊,不是草。”

這時,她會捋一捋鬢邊,“我有說草麼,說的自然是花了,虞美人,虞美人的,當然是花了,沒聽說過美人如花麼?”

我便兩眼翻白,隻好悲歎我的身子沒有如虞美人那般呼呼地瘋長。

“殿下,上仙。”隻見那個小仙童對著麵前的兩個人福了福,我看見一個身著青色衣衫的男子,和一個身著殷紅色衫子的神仙,那青衫的鳳眼上翹。一股邪獰之氣,自然是君霖不疑了,而那個身著殷紅色的上仙超然出塵,真真是一幅清心寡欲的模樣,眉目如畫,慘綠少年。

看著我愣在一邊,身邊的仙童拽了一下我的衣角,於是我便學著她的模樣,福了福,“掬水見過殿下,上仙。”

君霖那廝愣是拖延了片刻,才將頭從一堆書碟中抬起來,“免禮了。”而他身邊的上仙卻朝我微微一笑,那微笑,猶如一束的陽光,刺破陰霾,帶著某種莫名的訊息,自雲端而來。原來這便是微笑。

“注意你的形象啊,口水都留下來了,真是丟我的麵子。”君霖炎涼的嗓子在我的耳畔響起。我連忙用衣袖去擦了擦,卻極其鬱悶地發現,根本沒有留下什麼所謂的口水,還有,我流了口水怎麼就丟了君霖的麵子?於是,隻能用自己認為比較惡狠狠的眼神盯著君霖盯了半響。

“對了,加洛上仙,這是某個仙子某天塞給我的寫給你的情信,現在物歸原主了。”說著,君霖的眼還有意地像我這邊掃了一掃。我聽了這番話,立馬把頭縮了縮,但轉念一想,我又沒有做錯什麼,有什麼好怕的,於是,便挺了挺兄。

加洛上仙啊,那不是弄眉欽慕的對象麼,怎麼身穿著一身殷紅的長衫呢,弄眉不是說,不不管刮風還是下雨,加洛上仙永遠穿的都是一襲青衫麼,一如濁世翩翩佳君子,似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蓮。我轉了轉腦子,看來,弄眉的情報網頁會出差錯,回去得好好嘲笑她一番。

卻見那加洛上仙將情信看了一看,便收了。

“加洛上仙真是儀表堂堂啊,連君霖也欽佩的很。”

“殿下說笑了。”加洛上仙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對這些事完全不在意。

五,我總是被一些

我看著加洛上仙將弄眉的情信細細地折疊了,然後放進袖口,心便安了安,還好,信終是到了上仙的手中,可以免除弄眉煉獄般的折磨了。一塊石頭就這麼落下了,心裏也歡暢地很,不覺地嘴角便往上翹了翹。誰知君霖那廝竟拿眼角瞪了我一瞪,滿是刀光劍影,隻覺得渾身掉進了冰窖,那感覺就像是我一千年之前,因為貪嘴,在大冬天的跑到結了冰的摩尼湖上學著人間的一個名喚做王祥的人,臥冰求鯉,結果,鯉魚沒有求來一條,卻生生地掉進了那個被我體熱融化了的冰下,抬眼看見一串串氣泡後,一味鯉魚陰陰地笑著,還不慌不忙地將那尾腥臭的尾巴甩在我的嘴巴上,那種酸冷刺骨的感覺至今難忘,所有的寒冷近入我周身的毛孔,隨著血液在四肢百骸逶迤而過,齊齊停留在心口,似是要把我心頭唯一的熱量吞噬了。後來被老喜鵲白白嘲笑了一千年,直到現在,他還會在茶餘飯後拿出這件糗事來打牙祭。

我不由地打了個寒顫,把頭縮了縮。

“如此,加洛就不打擾殿下了,先行告辭。”

“好,加洛,我們改日再聚。”君霖那廝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又恢複了彬彬有禮,醇厚地如一杯碧螺春,嫋嫋璿璿。這時,我竟想起溫潤如玉這個成語,原來這廝的聲音也可以如這般的大珠小珠落玉盤。

見著加洛上仙就要往大殿門口走去,我也忙揖了一揖,“殿下,小仙也不叨嘮了。”說著,便要像門口走去。

結果,君霖那涼薄的聲線便不鹹不淡地響起:“慢著,本殿允許你走了麼?”

我嚇得小心肝一抖兩抖的,硬生生地收住了已經抬起的左腳,“殿下還有什麼吩咐麼?”

我的心裏很是惦記著弄眉今日給我做的芙蓉酥,在我好說歹說的央求下,她同意今日給我換一種口味,加些美味的鳳梨進去。雖然弄眉和我一般成天遊手好閑,但是卻比我強上很多,弄眉有一雙巧手,她做的東西都很是美味。不像我,一問三不知,連法力,都是最低的,比我小上兩千歲的白鷺也懂得了禦劍,而我,到現在才勉強懂得了如何駕雲。

誰知他卻沒有任何言語,隻是細細地鋪開了絲絹,紫毫蘸著濃厚的墨汁,行雲流水地在上頭寫著一些東西。我隻能愣愣地站在一邊,不知所雲。心想,這個太子殿下也真是夠詭異的,明明把我留下了,卻不和我說一句話,也不知他內心想的是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

“美人如花隔雲端”估莫一刻鍾之後,我從紫宸殿中緩緩走出,手中便攥著君霖寄存在我這裏的絲絹,上麵就單單寫了這麼一句話。彼時,他說,“小妖兒,本殿先將這絲絹交由你保管,要是你弄丟了,就為你是問。”說著,一個肅殺的眼神如刀片般向我飛來,我忙不迭地搗蒜著頭,心下確很是納悶。

我抬手招了招雲,便以一個極其不雅觀的姿勢爬了上去。看得那個看門的小仙童在那邊張著嘴歡快地笑著。我自是大肚,沒有去惡這麼一個小仙童計較,畢竟我也長了他那麼兩千歲,怎麼也是不能和這個後輩去計較一番的,我們做鳥的,自然是要有一顆博大的心,不然連這麼點芝麻綠豆般大的小事也要和人計較,那還真活得揪心。

我隻是很奇怪,為什麼君霖會把這句話纂寫在靈蠶絲絹上,因為我曾聽弄眉說過,這種絹是極其珍貴的,一千年也就出那麼五匹靈蠶絲布,然後通過種種繁雜的工序,製成絲絹。然後,今日,君霖卻在上頭寫了一句詩,將這個千年難求得寶貝寄存在了我這裏,雖然很不解他的做法,但是,太子,那麼高高在上的人物,那心思,肯定是我們這些小仙猜不得的,於是隻能仔細地收了這塊絲絹。

忽的,我的眼角掃過紫宸殿,看見一個小宮娥拿著一塊鵝黃的絲絹,“銘酚仙使,這是我家主子茗雨仙子給殿下的信,請代為轉交。”我的腦子一個激靈,原來,君霖這廝要我當信使!難道我長得就這麼像個遞信的麼。雖然很是氣憤,但還是強要壓著內心的憤怒,好不容易駕著雲莫到了百鳥殿,我便迫不及待地從雲端竄下,風風火火地要去找弄眉要吃的。在跨進殿門的時候,我聽見一個嬌鶯細語,清清鈴鈴。

驀的,忽的想起前些日子在通塵鏡中聽到的一闋詞: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我無奈地莫了莫頭,能擁有這麼動聽的聲音,除了莫黎,再也拿不出第二個了。然而,我和她的關係卻不好,很不好。

莫黎的真身是一隻鸞鳥,她的母親是鳥界四使之一,但卻因為生她時難產,便丟下她,跟隨著她父親的腳步去了,隻留下繈褓中的她,因了她母親的緣故,莫黎鳥界的地位自然很高。然而不知為什麼,她對我總有些敵意,而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甚為不爽,估計是我們兩個的氣場十分地不合。不過有一點我深感欣慰的就是,莫黎雖是隻鸞鳥,但是她的天分並不高,據說是當年她母親早產,生下的她也是皺皺巴巴的,順帶,她某些方麵出了一些問題,是以,她的靈力和我不相上下。不然,以我這種不上道的水平,早就被她虐死過無數次了。雖然聖姑教導我們鳥與鳥之間沒有隔夜的仇,要相護相助,但是,我和她之間,卻怎麼也無法相安無事,不是我揪了她的毛,就是她踹了我的腳。所以有我和她在的地方,必定不得安寧。就連聖姑也拿我們沒轍,隻得由著我們去了。不過先時我在水月鏡中,而她自從被我燒了她的青絲之後,被聖姑禁令不得踏進水月鏡之後,這麼幾千年來倒也相安無事。誰知今日,她竟然來了這百鳥殿。要知道,以她的身份,她是有一座獨立的宮殿的,名字喚做青鸞閣。不知是哪股邪風將她吹將到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