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奎如此說,分明是戲耍擴廓帖木兒。若是擴廓帖木兒真的進了城,明軍出爾反爾一擁而上,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擴廓帖木兒將那封書信撕得稀碎,抖手灑在地上。
軍事阿古拉卻是道:“將軍勿憂,修築此城的百姓尚在城內關押,我們隻需留下能工巧匠,餘眾皆驅趕到蘭州城下,我們的兵士邊混雜在百姓中間攻城,看那些明軍如何處置!”
“俘虜百姓修城,實屬迫不得已。若拿他們做炮灰,豈不是更失民心?”擴廓帖木兒言語中已是帶了三分火氣。
不曾想阿古拉竟是輕輕一咳,這才續道:“大將軍久經風雨,焉能不知民心乃是虛妄之詞,得民心者的天下不過是騙騙那些凡夫儒生罷了。”
聞聽此言,擴廓帖木兒不僅冷聲問道:“虛妄之詞?何謂虛妄之詞?”
阿古拉輕輕一笑,這才言道:“泱泱華夏曆經風雨,朝代更替。這新朝總是打著為民請命的旗號,實則怎樣?孟子曰:民為貴,君為輕。老百姓挨餓的時候,是餓不到皇帝的。”
見到擴廓帖木兒臉色陰沉,阿古拉卻是毫不忌諱。就算擴廓帖木兒動了怒,隻要不是重罪便沒事。因為他是蒙古人,蒙古人是上等人,哪怕殺人放火也罪不至死,所以阿古拉並不怕擴廓帖木兒,因為擴廓帖木兒不能殺他。
阿古拉問道:“漢末三國爭雄,劉備仁德天下皆知,卻為何曹氏得了天下?”
擴廓帖木兒強辯道:“那是因為劉備優柔寡斷,自然難成大器。”
阿古拉嗬嗬一笑這才道:“非也,劉備敗就敗在意氣用事上。”不等擴廓帖木兒說話,阿古拉續道:“成也桃源,敗也桃園。劉備若不是意氣用事去攻打東吳,蜀漢何至於一蹶不振最終敗亡?”
擴廓帖木兒一愣,卻是覺得阿古拉的話有幾分道理。
阿古拉見到擴廓帖木兒的神色變化,不禁心中得意。接著言道:“隋末竇建德擁兵一方,卻是輕賦稅愛百姓。可李家奪了天下,這竇建德是何下場?還不是難逃一死?就拿眼前的事來說,張士誠及方國珍比之竇建德更是仁至義盡,蘇州百姓誰不讚揚張士誠?浙江百姓誰不記掛著方國珍?如今張士誠兵敗自縊,方國珍軟禁應天。為什麼?因為他們得民心,敗就敗在太過於在乎民心。”
擴廓帖木兒思慮半晌,依然沒言語。
阿古拉繼續吹風道:“如今的明廷頒布了《大明律》,並嚴查百姓的言行舉止。但凡有妄論朝政者斬,衣冠家用逾製者斬……凡此種種可謂矯枉過正。可見明廷雖不得人心,但心異者皆斬。將軍可知所謂?”
擴廓帖木兒這才問道:“所謂何事?”
阿古拉意味深長的道:“隻要兵強馬壯奪了天下,民心自然所向。”
擴廓帖木兒歎息道:“興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阿古拉舊話從提,慫恿道:“攻城之事,若不以百姓為前驅,這蘭州城怕是拿不下啊。”擴廓帖木兒緩緩走到帥位上落座,卻對此事依舊不發一言。
阿古拉不僅急切道:“大將軍,凡事從權切不可優柔寡斷啊。”
對這個阿古拉,擴廓帖木兒心中是厭惡至極,想找借口殺他,卻因為他是蒙人殺不得。如今阿古拉咄咄逼人,擴廓帖木兒不僅一咬牙道:“此事軍師拿主意便是。”
阿古拉聞言心中一喜,躬身為禮道:“屬下這就去安排。”
“慢著。”擴廓帖木兒揮手道:“臨行前叫他們吃得飽些。”
阿古拉卻是搖頭道:“大將軍,這近萬名的百姓死到臨頭,何必糟蹋了糧食。”
擴廓帖木兒聽到阿古拉如此一說,心中厭惡更甚,眼中殺機一現卻是微笑道:“刁民難服,倒是需軍師嚴加看管。攻城之時,軍師可帶人持鞭驅趕百姓,其他人本將軍不放心,還需軍師親力親為。”
“啊?”阿古拉聽到擴廓帖木兒如此一說,才明白過來擴廓帖木兒的意思:這是要他的命啊。想那攻城之時炮火連天飛箭如雨,若是跟百姓混在一起,豈不是送死?
阿古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大將軍饒命啊。”
擴廓帖木兒冷聲道:“你若不服我軍令,現在便將你拉出去斬了。”
阿古拉哭嚎了半天,擴廓帖木兒頓覺吵鬧,當即叫人將阿古拉拖了出去。等到帳內隻有擴廓帖木兒自己時,擴廓帖木兒望著帳頂悠悠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