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賭氣坐在一邊。鸞哥兒見他麵上曬得紅彤彤的,嬌嫩的肌膚已經被毒辣的日頭灼傷。發髻垂下來半邊,頭發上還沾著半條麥穗。忙將一個鬥笠扣在他頭山,心痛道:
“好哥哥,你先喝口水,妹妹慢慢告訴你。”
孝逸氣惱道:
“妹妹做什麼,怎麼不跟丈夫商量商量。”
鸞哥兒笑嘻嘻坐在孝逸身邊,
“哥哥好不知營生,一條裙子能換什麼?這些都是用清兒饋贈的首飾換的。”
便將清兒贈她那個首飾盒子的事情和盤托出。原本清兒不過是將那封信隱蔽著交給鸞哥兒,一旦被人發現,隻說是送的賀儀。鸞哥兒稀裏糊塗的將那個盒子始終揣在身上,氣衝牛鬥的從相府逃出來都沒想到用它,此時攜家帶眷窮困潦倒,卻一下子派上了用場。
那些首飾都是鑲珠嵌玉的寶貝,又是宮廷能工巧匠精心打製而成的時尚樣式。隨便拿出一根簪子變賣,也值十幾兩銀子。鸞哥兒也不敢多要,隻是夠他二人糊口便可。又置了些鍋碗瓢盆、桌椅板凳的舊家什。樂顛顛的來找孝逸。
“原來是清兒的饋贈,——宮中有的是這樣的金銀珠玉,原本也沒什麼,隻是妹妹竟從沒跟哥哥說起過。”
孝逸頗有些埋怨。
“哥哥是個大咧咧的性子,妹妹若早說,隻怕哥哥早將這些也交給那白眼狼,如今咱們吃什麼喝什麼?”
孝逸哭笑不得,也知自己對銀錢素來沒甚算計,不是鸞哥兒小妮子精打細算,這日子還真是不知道如何撐下去。這才夾起熏肉吃了起來。那米粒雖然粗劣,熏肉也是又鹹又膩,爭奈孝逸累了一個上午,已然饑腸轆轆,三口兩口地吃了個精光,抹抹嘴巴,又將那壺涼茶也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鸞哥兒直拍巴掌,
“傻哥哥,從未見你這般狼吞虎咽過,日後再與皇上賭氣不吃東西,便將你趕出來種田,看你還矯情不的?”
孝逸拍了拍肚皮,肆無忌憚的打了一個飽嗝,哈哈大笑,
“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三千寵愛在一身又如何?不過是鏡花水月過眼雲煙,但有嬌妻愛子,三畝薄田,渾不羨世外飛仙!”
自己長手長腳的平鋪開來,躺在收割完的麥地上打了一個滾,向著天空叫道:
“李孝逸隻愛狄嬌鸞一個,咱們生生死死都在一起!”
但見那藍天白雲悠悠飄過,曠野山林中似有回聲陣陣傳來,
“在一起——在一起——”
鸞哥兒也被孝逸拉著,咯咯笑著並排躺著,用手兒攏在一起,也向天空叫道:
“壞哥哥,壞哥哥!——”
但見鳥兒驚飛,林間清風拂過,樹葉颯颯而動。兩個不由得癡了,靜靜聽著林風劃過樹梢,麻雀兒唧唧啾啾的鳴叫……
“真想一輩子都跟哥哥這樣度過!”
“說什麼傻話?就是一輩子,難道趕明兒還能各走各路?”
鸞哥兒沉默……
“咱們將來生一大堆兒女,把這的房子再整飭一番,翻種兩塊好地,桃花源便是咱們真正的樂土!”
孝逸滿懷憧憬。
……
時間一晃過了兩個月,桃花源的秋季來了,滿眼的肅殺。兩人身上衣衫單薄,棉被也沒一床,不免愁上心頭。鸞哥兒肚子裏的孩兒也有四個月,漸漸顯形。孝逸腳上的靴子也張開了嘴巴,不免給他補了又補,肩頭的衣衫也打了補丁。卻見孝逸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又是心痛又是憐惜。
小妮子悄悄向孝逸道:
“總該去集市上買些過冬用的炭火和布料,做兩條被子遮身。”
孝逸這幾天正上著火,原來將那幾塊林間麥地好不容收割了,打磨幹淨,卻隻有小小的一口袋,不免鬱悶道:
“這一小袋,哪夠咱一家三口的口糧?倒真的是上當受騙得幹脆!”
鸞哥兒笑道:
“哥哥莫愁,明年開春咱們再開兩片地,種的穀子多了,不愁有個好收成,今冬好歹買些糙米將就度日。”
眼見得孝逸的手掌上全是血泡,肩頭的肌膚又紅又腫,哪裏還敢再打趣他。
“可是你那裏懷著孩兒,總不能跟著粗茶淡飯的饑一頓飽一頓。”
“傻哥哥,這孩兒心裏開心,吃什麼都不打緊。就是白菜蘿卜,生下來也能水水靈靈乖乖巧巧;若是沒他的爹娘在身邊,便是有山珍海味也會愁眉不展,生下來必是個黃皮寡瘦的小老頭。”
說得孝逸咧開了嘴巴,唯有嘿嘿傻笑,
“若像他阿爹便好,即便瘦些,總是有個身量在。若是像他阿母,瘦兮兮的可憐巴巴,那便不好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