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威廉張大了嘴巴。
“看來有想法了?就這麼說定了?”霍特哈哈笑了兩聲,轉身走開:“……記得給足草料,瘦了半點,割肉來賠!……”
“霍特……我……我……”老威廉的聲音開始斷續。
一直沒說話的理查德拍了拍老威廉的肩膀:“……明天多用我家的牛,霍特家的牛今天用得太急,記得緩點。”
“理查德……我……我……”老威廉的的聲音開始發顫。
“唉……”又一次用力拍了拍老威廉的肩膀,理查德也轉身離開。
這個時候,威廉才注意到,這麼大的雨,霍特和理查德卻混身上下沾滿了泥漿,而且,和平日相比,老霍特的腰彎得更低,理查德也咳嗽得更加厲害,兩人都走得很是緩慢,雙腳幾乎直接在地麵拖動。
一天幹完兩天的活兒,人已經累成這樣,活兒更重的耕牛會是什麼模樣?
而這樣的耕牛,家庭最重要的牲畜,原本應該極其愛惜的寶物,明天卻還要借給自己…….
忽然之間,老威廉的雙眼一片模糊。
終於走近自己家的木屋時,雨勢已經逐漸變小。
忽然收獲霍特和理查德這份完全意想不到的幫助,老威廉腳步輕快了許多,一邊走,一邊不時微笑,腦子裏來回盤旋明天活兒的安排。
踏進木屋,老威廉的腳步瞬間僵住,臉上的微笑不翼而飛,“明天”,“活兒”,“安排”更是無影無蹤。
足足過了好一會,腦子一片空白的老威廉才猛地衝進木屋。
同一時間,木屋傳出了老威廉簡直是撕心裂肺的大喝:“住手!”
木門之外,其他三人瞬間邁開雙腿。
飛快地衝進木屋,三人立刻看見了一副觸目驚心的情形。
木屋右邊,泥地裏燃起了熊熊火焰,上麵架起鍋,燒開了一大團渾濁的沸水,沸水不時冒出氣泡,將表麵滿滿的一層樹葉,草根,泥塊……等等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衝得來回晃蕩。
木屋右邊,小洛斯左手托起一隻木碗,裏麵盛滿了渾濁的液體,右手抓住一小團揉碎蘸濕的草莖,正往母牛身上塗抹。
而所有人目光聚集的母牛,身上已經塗滿了五顏六色的液體,傷口附近更是沾上了一團一團的草籽碎葉,母牛附近的泥地滿是濕印,空氣中充滿了刺鼻的氣味。
“洛斯!你瘋了嗎?”木屋裏響起了老威廉咆哮的聲音。
“我……”
小洛斯的聲音完全被老威廉的怒吼蓋住:“你到底想怎麼樣!”
“幹活的時候你說下雨,讓你去樹下,呆完樹下你說要去教堂,讓你去教堂,去完教堂再也沒來,讓你呆家裏,讓你呆家裏還不行嗎?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
“你打算讓我和你哥哥永遠用肩膀拖犁車嗎?”
“我……”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我……我知道……我在給母牛治傷……”
“給母牛治傷!誰告訴你可以給母牛治傷!”
“我……我……是……是牧師告訴我的……”
“牧師給母牛治傷!牧師!……牧師?……你說牧師?”
威廉的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來,這個時候,第一時間衝到母牛旁邊,細細查看的伊德拉,忽然用力拉住了老威廉的衣袍,聲音掩不住的喜悅和驚訝:“父親!父親!你快來看!母牛完全不流血了!”
“啊!”
顧不得門邊的座椅和木鏟,老威廉猛地竄了過去,一連撞翻好幾樣物事,飛快地湊到了母牛旁邊。
“啊……真的不流血了……而且……你看這裏,這裏!腫塊消了!這裏也好了!”
不需要更多說明了,一家人立刻飛快地湊近母牛,木屋裏瞬間響起了一大片家具倒地,撞到圓木,打翻木碗的響動,緊接著又立刻響起了一陣陣驚訝,歡喜,激動,興奮,喜悅的嘈雜話語。
過了好長一會,重新撫摩一遍母牛消腫的部位,碰了碰已經止血的傷口,依然不敢置信的老威廉才終於緩慢地轉過頭,望向旁邊仍然捧著木碗,握住碎草的小洛斯,聲音發顫:“……洛斯……你……你……母牛太重要了……你……我……”
“父親,我知道。”小洛斯微微一笑,仿佛剛才的咆哮和怒吼全部都是幻覺。
不知為何,看見小洛斯的反應,老威廉的嘴唇抖得更厲害了一些。
幸好,這個時候,伊德拉也轉回了頭,“洛斯,這都是牧師教你的麼?”
“是啊,上午早禱完了,我問牧師,牧師告訴教給了我。”
“這……”指著木屋燃起的火堆,架起的大鍋,母牛身體的痕跡,伊德拉滿是驚訝:“這麼多事情,都是你上午做的?”
“沒有呀……這些都是剛剛做的,上午我在外麵找……”小洛斯指了指大鍋:“找這些藥草,很難找呢……”
豈隻是很難找,這簡直就是奇跡!
家人的視線全部望向大鍋,隻需要看看表麵樹葉和草莖,樹根的種類的數量,就知道將這些“藥草”收集完整,需要花費何等的精力。
上午,卻是傾盆大雨。
“洛斯……”緩緩地,老威廉走過去,右手慢慢摸向小洛斯的腦袋,卻忽然頓了頓,最終輕輕地落到了小洛斯的肩膀:“我的兒子,辛苦你了……”
小洛斯/吳清晨輕輕地點點頭。
相當辛苦。
誤會,愧疚,加上最關鍵的感激,可以極大地促進關係,增進親情。
為了將木屋裏麵,椅子,飯桌,木鏟,木碗,火堆,鐵鍋,木籃……等等等等數十樣東西,按照教練組的培訓一一擺放到準確的位置,對家人形成一定的心理暗示,同時確保身體安全和最佳的躲避角度,吳清晨實在費了不小的力氣。
相當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