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勤同學，請到三年級教師辦公室來一下。”
聽到喊聲，她驀然一驚，但隨即釋然。她放下課本，坦然地跟著走出了教室。
我是英語科代表。老師肯定又要布置什麼新的學習任務了。
“思勤，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班主任用慈愛的眼光看著最得意的學生，問道。
不是您叫我來的嗎？應該您先說吧。
“老師？”
“你今天參加早操了吧？”
“是的，老師。”
“那麼，你一定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吧。”
說什麼呢？做早操時您不是也在操場上嗎？當時的情況您應該很清楚啊。
“老師？”
“老師平時對你怎麼樣？”班主任沉吟片刻，柔聲問道。
那還用說，我今年的補課費全是您墊付的。還有特困生學雜費補貼。還有……我衷心地感激您。
“老師，您是我們家的恩人。”她的眼睛濕潤了。
“不談恩情。那些都是我應該而且能夠做到的，因此我做了。那麼你呢？我知道，你在學習方麵一直很爭氣，可是……”
可是，你指望我揭發她們嗎？可是，老師，您應該知道我是不能那麼做的。您可以找其它人。比方說，那些成績比較差的同學，她們沒希望考入一中，甚至一般高中，相對來說，她們也許不怕卷入沒完沒了的糾纏。老師，求您啦！
“老師？”
“看來你是打定主意不說了。你知道嗎？老師感到很失望。……吃麻辣燙？倒賣？難道真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值得……你知道，為這件事將會被扣掉多少班分嗎？”
班分？一般違紀每人次扣一分或者兩分。這次的事情顯然不是小事，因為……是的，因為它嚴重地損害了學校的利益。可是，究竟會扣多少分呢？……哦，我明白了，扣掉一分班分就意味著老師將被扣掉一塊錢獎金。獎金？老師會計較嗎？老師的家……It’s vety poor.她能不計較嗎？為什麼哪些同學就想不到這一點呢？Our dear teacher,I’m sorry!
“那麼好吧！你去一趟訓導處，訓導幹事會先和你談的。”
老師看起來好象一下子老了很多。可是，那件事真有那麼嚴重嗎？那些同學確實不對，可畢竟沒有違法。再說，在市場經濟時代，限製買賣自由，這種做法本身是否合法呢？這是法律常識。憲法，哪一條……我今天是怎麼啦？淨想這些不相幹的事幹嘛。嚴重--severity。S_e_v_e_r_I_t_訓導處到了。訓導幹事在拿飯碗呢。班主任剛才說，訓導幹事會先和我談。那麼，接著還有誰會和我談呢？校長？難道事情真有那麼嚴重，要勞動校長的大駕？
“張思勤？進來。”
是否應該補喊報告呢？
“報告！”
“看來你沒有向班主任說。那好，你先跪在這兒好好想一想。”
什麼！下跪！……他要誰下跪？……我什麼也沒做。……況且，我還是女生！……可是，其它女生也跪過。……那就是說，在這裏，男女生是沒有差別的。……可是，我還是一名優等生呢……
“你不想跪？”
訓導幹事在盯著你。他的目光很銳利。就象……就象魯迅先生筆下的匕首與投槍。直刺你的心底。……他的脖子也在漲大，似乎正在蓄積著某種可怕的力量。對，是怒吼的力量。他將發出正義的怒吼。正義的……
“跪下！”
……如果……如果他的聲音確實是正義的，那麼，你怎麼敢不跪呢？腿啊，請不要發軟吧！而且，既然其它女生可以，為什麼你就不能呢？盡管你是一名優等生，盡管你並沒有做什麼……是的，既然你沒有做錯什麼，那麼，下跪於你又何恥之有呢？
“跪下！！！……好！你先想一想。”
砰地一聲，門被關上了。早餐鈴也響了。嗬！同學們在歡呼。為解放而不是為早餐歡呼！……他們是不會看見我的。因為門被小心地關上了。於是，門內，是巨大的恥辱；門外，是解放的歡呼。這說明了門的奇妙的功用。但事實是關不住的。對，是關不住的。我們都知道這扇門，都大略地知道每天在這扇門裏發生著一些什麼。我們都怕進這扇門。我就從來沒有想過我也逃不過被帶進這扇門裏來的命運。可是，我還是進來了。我進來了，因此我確切地知道了在這扇門裏關著些什麼。可這又有什麼用呢？問題還在於，我究竟為什麼要被帶到這扇門裏來？更重要的是，我究竟為什麼就那麼輕易地跪了下來呢？屈服於訓導幹事的淫威？還是攝於想象中的恐怖？他的聲音真是正義的嗎？這些，顯然不是我現在能分辨清楚的。但是我相信，終有一天我必定能夠對此作出正確的判斷。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學習。對，升入一中。否則，一切都是枉然。可是現在我卻不能學習。媽，你知道嗎？我並非不想學習，假如考不好，您可不能怪我啊！是的，您不能怪我。化學老師說，他相信，每個孩子都是愛學習的，主要是學校使他們厭惡或者不能學習。過去我總是不理解他的話，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可是，明白這一點對我的處境究竟有什麼益處呢？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