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爺閣下真使我感到榮幸之至,”客店老板說,“我真誠地感謝客下的真誠祝願。”
“不過您要知道,”達爾大尼央還說,“在我的祝願裏麵,也許占大部分的是我的自私的成分。因為隻有在生意興隆的客店裏旅客受招待的質量才能得到保證,而在那些不景氣的客店裏,一切都亂七八糟,旅客成了客店老板的犧牲品。而我呢,經常旅行,尤其在這條路上,所以我希望客店老板個個都能發財。”
“的確,”老板說,“我好像不是第一次見到您。”
“啊,我在尚蒂利經過也許有十來次了,在這十來次中我至少在您店裏住過三四次。您看,差不多在十一二天前,我還到這兒來過呢。我那次是和我的朋友一起,幾個火槍手一起來的;他們之中有一個還和一個陌生的旅客吵了起來,那個人不知什麼原因故意找我朋友的岔子。”
“啊,的確,一點也不錯!”客店老板說,“我還一點都沒有忘記。爵爺跟我談起的不就是波爾朵斯嗎?”
“是的。上帝啊!我親愛的老板,您是否知道他現在還活著嗎?”
“不過爵爺應該知道,他沒能繼續趕路。”客店老板說。
“是的,他曾經答應要追上我們,可是一直沒有看到他。”“他留在這兒了。”“什麼!他沒有走?”達爾大尼央驚奇地說。“是的,先生,就在小店,我們還感到很擔心呢。”“擔心什麼?”“擔心他的某些開銷。”客店老板說。“是嗎?不過他的開銷,他會照付的。”
“啊,先生!您真會安慰人!我們已經墊上了很多錢,今天早上外科醫生還對我們說,如果波爾朵斯先生不付賬,他就要向我收錢,因為最早是我派人找他來的。”
“這麼說波爾朵斯受傷了?”
“先生,這件事我可不能告訴您。”
“什麼,這件事您不能對我說?可是您對這件事了如指掌啊。”達爾大尼央說。
“是的,可是我們開店的,是不能隨便透露別人消息的,先生,尤其是有人預先警告過我們說,如果我們透露出秘密,我們會被殺的!”
“好!我能和波爾朵斯見個麵嗎?”
“先生,這沒問題。請從樓梯上去,他住在二樓一號房間。不過您得預先通知他是您。”客店老板說。
“什麼,我要提前通知他是我?”
“是的,要不您也許會遇到什麼意外。”
“你認為我會遇到什麼意外?”達爾大尼央問。
“波爾朵斯可能誤會把您當作客店裏的什麼人,他一憤怒也許會一劍把您刺倒,或者一槍把您的腦袋打花。”
“你們和他有過過節?”
“我們曾經向他收過賬。”客店老板說。
“上帝啊!我明白了。當他窮困的時候,這種要求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可是我知道他不應該不至於這麼窮。”
“先生,我們本來也這樣認為!我們店有我們的店規矩,我們每周結一次賬,他住了一個星期我們把賬單送給他,可是我們好像沒有選對時間,因為我剛一開口談這件事,他就把我們轟了出來。他上一天賭過錢,這倒是一點不假。”
“什麼,他昨天賭過錢,跟誰賭的?”達爾大尼央問。
“喔,主啊,誰不知道呢?是一位路過的爵爺,他提議和這位爵爺賭一局紙牌。”
“啊!他會輸得一個子兒不剩的。”
“先生,他連他的馬也輸掉了,因為當那位爵爺離開時,我們發現他的仆人把鞍子裝在波爾朵斯的馬上。當時我們就向他提出了這件事,可是他回答我們說這匹馬已經是他的了。我們馬上把這件事通知了波爾朵斯,可是他對我們說,我們都是些無賴,為什麼不相信一個貴族說的話,既然那個人說馬是他的,那毫無疑問就是他的。”
“我一聽就知道是他,”達爾大尼央小聲說。
“於是,”老板接著說,“我叫人回答他說,既然在付賬問題上我們不能達成一致,我希望波爾多斯能通融一下,到金鷹客店的老板那兒去住。但是波爾朵斯先生回答我說,我的客店是最好的,他並不打算搬走。波爾多斯說了這些話,我沒辦法再堅持要他搬走。於是我請求他搬出他住的那一個房間,住到四樓一個小巧玲瓏的房間裏去,因為他現在住的是本店最體麵的一個房間。可是對這個請求,波爾朵斯回答說,因為他隨時都在等候他的情婦光臨,她是宮裏最顯赫的貴婦人之一,我明白他現在住著的那個房間對一個如此身份高貴的夫人來說實在是太寒酸了。”
“當在我了解了他所說的話的真相以後,我堅持讓波爾多斯退出那個房間。可是他簡直不給我商量的機會,隻是拿出一把手槍放在床頭櫃上,聲稱搬家是他個人的私事,別人無權幹涉,誰要是再對他提起搬家這件事,不論是搬出本店,還是在店內換房間,隻要敢開口,他就開槍打碎誰的腦袋。因此,先生,從那時候起,隻有他的仆人敢進出他的房間了。”
“也就是說他的仆人穆斯格東也在這兒?”
“先生,是的,他離開五天以後又回來了,他的脾氣非常暴躁,好像是在旅途中也遇到些什麼不順心的事。不幸的是他比他的主人波爾多斯步履輕健,因此他為了侍候他的主人,把這裏搞得人仰馬翻。因為他認為我們也許不會答應他的要求,所以他幹脆想拿什麼就拿什麼,也不征求我們的意見。”
“沒錯,”達爾大尼央回答說,“我知道穆斯格東是個忠心不二、聰明絕頂的人。”
“先生,這完全有可能;可是請先生設想一下,我每年隻要跟這樣的既忠心又聰明的人打上四次交道,我就要破產了。”
“放心吧,波爾朵斯會付賬的。”
“哼!”客店老板懷疑地應了一聲。
“有一位貴婦人非常喜歡他,她絕不會讓他為了欠您這麼一點小錢而陷入困境的。”達爾大尼央說。
“關於這件事,如果我敢於說出我的想法……”
“您的看法?”
“確切地說,我所知道的。”客店老板說。
“您所知道的?”
“甚至是我可以肯定的。”
“您可以肯定的是什麼,嗯?”達爾大尼央問。
“我要說我認識那貴婦人。”
“您?”
“沒錯,我。”客店老板說。
“您是如何認識她的?”
“啊,先生!如果您能夠保守秘密……”
“說吧,我會守口如瓶,您信任我,將來是不會感到後悔的。”
“先生,好,您可以理解,一個人有了憂慮,會做出很多事情來。”
“您做了什麼?”達爾大尼央問。
“噢!全是一個債主權力範圍之內的事情。”
“到底是什麼事情?”
“波爾朵斯把一封寫給夫人的信交給我們,吩咐我們送到驛站去。他的仆人當時還沒有回來。因為他無法離開房間,隻好差我們替他跑跑腿。”
“然後呢?”
“因為驛站送信經常是並不可靠的,所以我沒有把信送往驛站,而是趁我店裏一個夥計到巴黎去時,讓他交給公爵夫人。這是為了滿足波爾朵斯的心願。因為他為這封信曾對我們千叮萬囑,非常鄭重,所以我們這樣做了,沒錯吧?”
“沒錯。”達爾一人尼央說。
“好吧!先生,您知道這位貴婦人如何?”
“不知道,我隻是聽波爾朵斯談起過,其他一無所知。”
“您知不知道這位所謂的公爵夫人是怎麼樣的?”客店老板問。
“再次強調我沒見過她。”
“她是夏特萊,一位老訴訟代理人的妻子,名字叫科克納爾夫人,有五十歲了,還偏偏裝作是一個醋勁很大的女人。令我不解的是,這樣一位貴婦人怎麼會住在狗熊街。”
“您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
“因為她收到這封信時十分惱怒,說波爾朵斯朝三暮四,說他這次挨了一劍又是為了女人。”客店老板說。“這麼說他受傷了?”“啊,上帝啊!我說了什麼啦?”“您剛才說波爾朵斯挨了一劍。”“是的,可是他曾嚴厲地禁止我談這件事!”“為什麼?”達爾大尼央問。“哎喲,先生!您那天不是離開了,而他在和一個陌生人吵架嗎?波爾朵斯吹噓說要把那個人一劍刺個對穿,可是事實恰恰相反,他卻被那個陌生人打敗在地上。但,波爾朵斯是個很要麵子的人,他不願意向任何人承認他挨了一劍,但是公爵夫人除外,因為他認為她對他這段故事感興趣。”
“也就是說,是這一劍使他待在床上,無法出門?”達爾大尼央問。
“是的,這一劍可不尋常。您朋友的命一定硬得很,才活了下來。”
“您當時在場嗎?”
“在場,先生。因為我很好奇,所以也跟著去了。我看到了這場決鬥,不過決鬥的人沒有注意我。”
“經過情形是怎麼樣的?”
“啊!持續時間很短,他們都做出了防守的架勢,那個陌生人先做了個假動作隨後向前衝去,他的動作極快,所以當波爾朵斯想招架時,劍尖已經刺進他的胸脯。他向後倒下去,那個陌生人馬上用劍尖頂住他的喉嚨。波爾朵斯眼看已失去反抗能力,便向陌生人認輸。這時陌生人問他姓名,當他聽到他叫波爾朵斯而不是叫達爾大尼央時,便向他伸出胳膊,扶他回客店,隨後騎上馬走了。”客店老板說。
“那麼,陌生人要找的是達爾大尼央?”
“聽起來像是。”
“您知道他去哪了嗎?”達爾大尼央問。
“不曉得,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在那以後他就像消失了一樣。”
“很好,我已經知道我想要聽的了。現在,您說波爾朵斯的房間在二樓一號?”
“沒錯,先生,本店最好的房間。”
“好啦!放心吧,”達爾大尼央笑著說,“波爾朵斯會用科克納爾公爵夫人的錢付清您的賬的。”
“啊,先生!是訴訟代理人夫人還是公爵夫人,這都無所謂,隻要她能替波爾朵斯付清欠我的錢就行了,可是她曾回答過我,她對波爾朵斯的一再要求和不忠實已經感到厭煩,她連一個子兒也不願再送給他了。”
“您有沒有把這個回答轉告給波爾朵斯?”
“這一點我們是十分謹慎的,不會對他說;不然他會看出我們是用什麼辦法替他送信的。”客店老板回答說。
“所以他一直在等她寄錢來,是嗎?”
“啊,上帝啊,的確如此!昨天他還寫了信呢,不過這一次是他的仆人把信送到驛站去的。”
“您說那位訴訟代理人夫人又老又醜!”達爾大尼央說。
“先生,至少五十歲,美貌和她就不沾邊,這是我的夥計帕托說的。”
“如果是這樣,您就不必擔心吧!她的心會軟下來的。再說波爾朵斯也欠不了您多少錢。”
“什麼!欠不了多少錢!已經欠了二十來個皮斯托爾了,還不算醫生的診療費用呢。啊,他什麼都不能少!哼,看得出他是蜜罐子裏長大的人。”
“好吧,如果他的情婦不給他寄錢,他還有朋友我呢,我可以替他還錢。所以,我親愛的老板,您大可以不必擔心,繼續關心他,凡是他需要的東西我都可給他代辦。”
“先生已經向我承諾,別向他提到訴訟代理人夫人,也別提他的傷口。”客店老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