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皮不由自主地重重一跳,我一開口,聲音出奇地暗啞:“你直說孩子,那麼七爺爺呢?七奶奶呢?還有叔叔伯伯們呢?”我一邊問著,口中卻是一鹹,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已經是淚流滿麵。
二哥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拂過精致的袖扣,看上去一派氣定神閑。但我卻沒有忽略掉他太陽穴處凸起的青筋還有微微聳動的肩膀:“七爺爺和七奶奶年紀大了,火燒起來了以後他們沒有及時跑出來,就因為缺氧昏迷了。大伯父不聽勸阻衝進去就他們,也沒能出來。家裏剩下的人沒辦法隻好往湘潭的方向走,沒想到被逃難的人流給衝散了,除了小姑姑被當兵的救了,其他人都杳無音信。”
我寂靜無聲地哭著,最後哽咽起來。二哥見我傷心終於不忍:“你放心,我還在讓人打聽消息,他們隻要沒死,很快就能找到的。”
我傷心至極,雖然這個七爺爺我並沒有真正見過,但是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卻是割裂不斷的。認真想想,他也算是開戰以來第一個死去的親人。他死得那樣窩囊,竟然和日本人沒有關係,而是因為自己人的一把大火。
二哥沉默地等著我的情緒平複下來,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我想你應該知道一下。不過這件事爸爸和大哥都刻意瞞著媽,所以你無論如何都要瞞著她。”
我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忍下就要決堤的眼淚:“好,我不說。”
我聽到一聲輕輕的歎息,而後是一個晴空霹靂般的消息:“大哥前不久升了少校軍銜,現在被派往方先覺的預十師做參謀。”
我腦子裏一片混沌:“預十師?”
我沒敢看二哥的表情,這個時候我還插科打諢,他肯定想要掐死我。當然我的本意並不是要插科打諢,所以二哥還是無奈地回答了我:“預十師隸屬於薛嶽將軍的第九戰區,如今擔任著長沙的守衛工作。”
我大驚失色:“大哥每次打電話回家都說自己在後方一切安全,可我聽說日本人已經兵臨城下了。”
二哥搖搖頭:“那是謠言,就因為這個,膽小怕事的人才一把火把長沙城少了個幹淨。不過,也不能說長沙就是安全的,日本人確實已經離長沙咫尺之遙了。”
我驚懼之餘便一把抓住了二哥的手臂:“那怎麼辦,大哥這時候被派去長沙不就是白白送死麼?他不就是個參謀麼,派到哪裏不好,幹嘛把他派到湖南去?”
二哥一把抓住我的手,緊緊皺起的濃眉讓他呈現出一種英武肅殺的氣質:“不去湖南,他也可以被派到任何一個殘酷的戰場上去,他是軍人,天職就是服從,絕對沒有臨陣退縮的道理。”他的眼睛裏燒著一團火,又像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色:“我們,所有的中國人都被卷進了這場戰爭裏,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你想著要躲要逃,可是偌大的中國即使逃到了天涯海角,也逃不開日寇鐵蹄的侵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們能做的隻有拚死一搏,還有可能為自己爭取到生存下去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