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逃犯
警察穿著便衣登上了去天柱的夜班長途汽車。夜不是很深,大約九點多一點,但乘客們已滿臉倦容,有人甚至麵孔也有點浮腫。車站的燈光很暗,附近停著的汽車黑壓壓的一片。車站四周的高樓霓虹燈閃個不停,霓虹燈下有一些女子在走來走去。人們紛紛擠上長途汽車,穿著便衣的警察看上去與他們沒有什麼不同,連臉上那份焦灼也大同小異。警察向自已的位子走去。但他發現他的位置已被一個三十多歲一臉麻子的男人占住了。這個男人有不少行李,他幾乎是捧著它們。警察習慣性地看了看那人的眼,那人的眼神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警察走過去,向那人出示車票,示意那人讓座。那人卻沒有反應,還白了警察一眼。警察再次要求那人讓座。那人卻突然發起怒來,他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把抓住警察說:“你他媽找死。你不想死你就滾開點。”警察幾乎是本能地動作迅速地把那人的手反靠了起來,那人便痛苦地坐了一回飛機。也許是因為警察的心情這幾天十分惡劣,警察甚至還用腳狠狠地踢了那人一腳,那人向前一個趔趄,來了個重重的嘴啃地。這樣的發泄並沒有讓警察覺得過癮,他發瘋一樣地把那人放在座位上的包擲到汽車的過道上。警察想,反正也沒人知道我是警察,管他娘的。讓警察沒有想到的是那麻臉男人竟然趴在過道上泣不成聲。那人邊哭邊說:“你幹麼欺侮我啊,我已經夠倒黴的了,我在外麵做生意,可我老婆卻同別人搞上了,你們看啊,這是我父親寫來的信啊,還有他拍的照片,你們看啊,我老婆被別人壓著呀。他娘的我非殺了他們不可。”所有的乘客都笑了起來。隻有警察沒有笑,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厭惡地皺了皺眉頭。他把自己的便衣領子豎了起來,把自己的臉沉入其中,他閉上眼睛。長途汽車已遠離了城市,正奔馳在一望無際的夜色之中。警察感到自己惡劣而絕望的心情就像這黑夜一樣一望無際。
警察醒來的時候,發現汽車在一個小站上拋了錨。一些乘客下了車站在公路邊小便。小站邊有一家小餐館,餐館內燈火通明,餐館的玻璃窗上有幾隻蒼蠅在安然睡覺。這時,剛才被他揍過的那個麻臉男人討好地對他說:“汽車他娘的壞了,他娘的看來要在這個鬼地方過夜了。”警察沒理麻臉男人,他想走出汽車透透空氣。他看到那個司機鑽在汽車下麵,他的口中叼著一支手電筒。他站在一邊問:“要幫忙嗎?”那個司機卻沒好氣地吼道:“站一邊去,一會兒就好。”警察向上翻了個白眼。那麻臉見他被司機罵在一邊偷偷地笑。警察瞪了他一眼,他就不笑了。他走了過來,說:“我猜他今天修不好啦,我看你很著急,你去天柱有什麼急事吧。”警察沒好氣地說:“我可沒你的事急。”那人說:“我可不急。他娘的,反正我女人已被人家睡過了,多睡一天也沒什麼關係。”警察冷笑了一聲,看那小館子。那人說:“你肚子餓了吧,怎麼樣,進去喝一杯,我請客。女人都跟人家跑了,我賺的錢還有狗屁用。”警察照例沒理睬那人,他蹲了下來,想心事。他聽到麻臉男人還在滔滔不絕說他的女人,說他女人的屁股、乳房和嘴。“但現在這些東西已被另外一個人摸過了……”那人的話在夜晚的空氣中膨脹著,把他引向他一直不願正視的一幕。他的耳邊響起趙小蓮不可遏製的呻吟和一個陌生男人狗一樣的喘息聲。這個場景像雷電一樣擊中了他。他在夜色中看清了自己那張蒼白而危險的臉,他還看到有一刻自己從懷裏摸出了手槍,對準了那個陌生男人。但就在這時,他看到那個陌生男人也看見了他,那個陌生男人的眼睛十分單純,簡直像一個少年,但他龐大而成熟的身體說明他是個成年男人。那個男人看了他一會兒,就低下了頭去吻趙小蓮。那個男人的這一舉動迷惑了他,他想,難道那個人沒看見槍口對著他嗎?那個男的行為超乎了他的經驗,讓他有點想不明白,幹他這一行的多年來養成了一個習慣,沒把事情弄明白他是不會有所行動的。那晚他終於沒開槍,一個人悄悄離開了自己的家。
“喂,你在想什麼心事,車開了,你再不上去你就永遠留在這個鬼地方了。”那個麻臉一邊說一邊用腳踢了他幾下。他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了一下,然後登上了汽車。麻臉男人說:“我不應該叫你上車,這樣你的位子就是我的了。但看你是個老實人,並且滿臉晦氣,像我一樣是個倒黴鬼,我良心發現就叫了你。我告訴你,你是同我說話的最後一個人,這車一到天柱我就決定不說話了。我會把我老婆和那個男人殺掉,然後自殺。所以我打算今晚和你把話說爽快。”警察冷冷地說:“你別胡來,你胡來我就會把你抓起來。”麻臉男人說:“笑話,你又不是警察,你憑什麼抓我。”
一會兒,警察在麻臉男人的喋喋不休的話語洪流中睡著了。
天柱的天空飛翔著各種各樣的蟲子。警察在向村子裏走去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來到一個奇怪的地方,一種異樣的氣息在天柱的房舍、樹木、山巒、河流間纏繞。警察的腦子裏湧出“化石”兩個字,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這兩個字。他覺得自從他從車站下車以後他就有點搞不清楚這裏的時間,他覺得這裏的時間有著自己的方式,這裏的時間不是由天上的太陽顯現的,這裏的時間是由那些古老的樹木,神奇的昆蟲,和那些看上去顯得極為原始的居民中顯現的。這裏的建築都是用黃泥築成,黃泥在歲月中已風化成蜂窩一樣的形狀,有許多孔,但如果你用手去擊牆,你會發現黃泥牆極為堅固。警察還發現這裏的狗也同別的地方不同,這裏的狗特別高大,體態雍容華貴,仿佛盛唐的美女。警察在向村子裏走去時,他時刻地用他銳利的眼睛看著四周。這時,他看到小巷的盡頭有一隻巨大的天蛾向他爬來,但一會兒,他發現那天蛾變成了一個人。警察看到這個人真的有一雙天蛾一樣的眼睛,巨大的眼睛裏那眼白幾乎把那細小的眼珠掩滅。
警察剛想叫住他,那人卻說話了。那人說:“你一定是昆蟲采集者,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個昆蟲采集者。嘿嘿,你知道我們怎麼稱呼你們嗎?我們把你們叫成北回歸線。”警察顯然沒明白那人說的話,他說:“什麼?什麼北回歸線?”那人說:“你一定是第一次來這裏,所以你不知道亞熱帶和北回歸線。告訴你吧,亞熱帶就是住在山上的那個女人的名字,北回歸線就是同她睡覺的男人。”警察意識到自己可能碰到一個有線索價值的人。警察笑了笑說:“看來你知道的事情還挺多的啊。”那人說:“那當然,你看我還撿到了你們的筆記本,你看畫得多麼下流啊。”說著那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筆記本,翻開畫著昆蟲交媾的那頁,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警察見到這個筆記本,心就狂跳起來。因為走之前局裏已經交待他要緝拿的人的一些特征,其中之一就是這個人在獄中總是翻閱他多年以來做的筆記。這個人坐牢沒帶任何書籍,隻帶了這些古怪的筆記。警察把那筆記本要了過來,假裝不經意地問:“這東西從哪裏弄來的?”那人說:“我是從山上撿的。”那人指了指方向,說:“就是那座山下麵。”警察點了點頭,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問:“這人你見過沒有?”那人的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抬著頭說:“我憑什麼要告訴你,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會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你問別人去吧,我不會告訴你。”警察卻突然發火了,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襟,往上提,那人的腳便離了地兩隻腳在空中劃動。警察說:“你說不說,你知道我現在火氣大得很,你不說我會打斷你的腿。”那人說:“你他娘的有病啊,你們這些采集者都是些古怪的人,都是他娘的神經病,算我倒黴。你放我下來,你不放我下來我怎麼說。”警察就把他放下來,那人的頸部被衣領硌得有點兒痛,他用手揉了揉頸部,頭不住地轉動,他忿忿不平地嘟嚷:“這個人我當然見過了,告訴你吧,每一個來天柱的人都逃不過我的眼睛。”警察說:“你在什麼地方見過他?”那人說:“在林子裏。你知道那個人在吃什麼嗎?告訴你吧,那人在吃蟲子,那人靠吃蟲子生活。”警察就放了那人,朝那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警察意識到逃犯已在他的視野之內了。他仿佛已經嗅到了逃犯的氣息。這種時候,他的目光會發出光芒,他的嗅覺細胞跟著擴張開來,能夠分辨空氣中任何氣味。他向山林裏走去。他聞到了昆蟲分泌出的騷味,他聞到了遍地牛糞的臭氣,他聞到了山崗上的墳墓裏散發出來的屍體腐爛的氣味,他還聞到了青草和河流的氣味。他知道他在接近逃犯,他的身體裏的激情被完全激發了出來。接近獵物時的緊張與興奮讓他暫時從一路上的沮喪情緒中擺脫出來。他覺得自己身體內一直以來積聚的仇恨也被激發了出來。他對自己說,我如果抓住你我不會饒了你,我會好好教訓教訓你。他娘的,我弄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因為你們,你們總是讓我東奔西走,你們讓我過不了一天安寧日子,為了抓你們,我他娘的連老婆都要跟人跑了。警察罵罵咧咧向林子裏走去。
警察已經站在逃犯的身邊。警察找到逃犯已是下午,太陽掛在西邊,十分蒼白。逃犯在樹林裏麵睡著了。逃犯穿著色彩斑斕的真絲襯衫,結實而微凸的腹部裸露在外,他的臉上出奇的安詳柔弱,口涎從嘴中溢出。警察迅速拿出手銬把逃犯的一隻手銬在附近的樹上。這時,逃犯醒了過來,他掙紮了幾下,發現自己被銬,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警察的臉上蕩著古怪的笑容,他狠狠地踢了逃犯一腳,說:“我終於抓到你了,你不是本事很大嗎,你不是從獄中逃了出來嗎,現在你再逃啊。”逃犯從警察瘋狂的表情中感到事情不妙,他冷靜地說:“你想幹什麼?你不能打我,因為你是警察。”警察說:“告訴你,我今天不是警察,我是受害者,我今天想對你幹什麼就幹什麼。”說著警察對著逃犯撒起尿來。一股熱流像瀑布一樣落在逃犯的頭上。逃犯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警察撒完尿又在逃犯的腰上踢了十幾下,見逃犯沒什麼反抗的跡象,也就歇了氣,氣喘籲籲地在一旁坐了下來。警察拿出一支煙,點上後很深地吸了一口。這時,逃犯小心地說:“可不可以給我抽一支?”警察白了逃犯一眼,但還是給了他一支。警察說:“你他娘的做好準備,我歇口氣,等會兒再收拾你。”逃犯接過煙,但他沒有火,隻好向警察要。警察說:“你他娘的事情多。”警察拿出打火機替逃犯點上。逃犯吸了一口煙說:“看得出來,你心情不太好。”警察說:“我心情不好關你屁事。”逃犯說:“怎麼不關我的事,你心情不好就要發泄到我頭上。你們警察比誰都狠。”警察說:“對付你們這些人心不能太軟。你們這些人禽獸不如。”逃犯嘿嘿笑了一聲,說:“你這樣對付犯人是第一次吧,我看出來了,你的眼睛很和善,你一定碰到了不順心的事,否則的話你不會這樣對付我。”警察沒好氣地說:“算你聰明。”逃犯說:“我的智商當然比一般人高,我可是個昆蟲學家。”警察說:“聰明什麼呀,像你們這種人隻在變態方麵比別人來事,別的地方都是狗屁。”逃犯說:“我可洞察人性,你信不信我可以把你看穿。”警察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你說說看,你都看出了什麼?”逃犯說:“你的老婆有了外遇。”警察警覺地看著逃犯說:“什麼?你他娘的說什麼?”逃犯說:“你可不要打我,算我沒說,你老婆如果沒外遇你用不著生我的氣。”警察安靜了下來。他又拿出一支煙點上,然後輕輕地歎了口氣。逃犯又向警察討煙,警察雖不耐煩,但還是給了逃犯一支。逃犯接過煙,小心看著警察說:“你看,我就是事多,你可不可以借個火。”警察的臉上沒有表情,他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湊過去替逃犯點上。但他顯然沒有想到,就在他湊過去時,逃犯突然襲擊了他。逃犯的另一隻手沒被銬住,逃犯說話的時候他的那隻手已經抓住了一塊石頭,當警察替他點煙時,他舉著石頭向警察的頭砸去。他的石頭正好砸在警察的太陽穴上,警察幾乎沒有反抗就昏了過去。逃犯見警察昏過去並沒有罷手,他手中的石頭頻頻向警察的臉、腦袋、耳朵和嘴巴砸去。然後他冷靜地看了看警察,見警察的眼睛已經翻白,鼻子裏也沒有呼吸,他這才停了下來。他從警察的口袋裏拿出鑰匙,把手銬打開。他發現他的手上布滿了血絲。他看一眼手上的傷疤踢一腳警察。警察的頭部比他的腳堅硬,他感到腳很痛。這時,逃犯也感到了尿意,他於是就把尿撒向警察的頭顱。他邊撒邊說:“他娘的你竟敢這樣,我從來沒有這樣被人汙辱過,你竟敢把尿撒在我的頭上。”說著,逃犯就又用腳在警察的頭上踢了起來,一邊踢一邊流下屈辱的眼淚。逃犯又拿起石塊在警察的頭部猛砸,一會兒,警察便麵目模糊了。血液在黃泥地上不停地流淌。
逃犯從警察的身上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他向西邊望去,太陽還在山頂上,發出通紅的光線。他看到遠處的山頂上有一間黃泥小屋,在夕陽下發出夢幻似的光芒。他向那小屋吐了一口煙,他看到小屋在他的煙霧裏飄蕩起來,他信步向那黃泥小屋走去。
4、北回歸線
警察們都有這麼一種錯覺,當他們的警車在那個叫天柱的村口停下時,他們都覺得他們仿佛不是乘警車而來,他們仿佛是坐著飛行器一下子飛抵這裏,而這個地方像是不在地球上而是在另一個星球裏。一些古怪的自然景觀和建築顯然讓警察們有一種不真實之感。他們都是第一次來這樣一個偏僻的地方,雖然他們曾聽說過這個地方總是有人突然失蹤,但他們誰都沒有想過要來這個地方調查這事。在他們的晚報上曾連載過一個科普作家寫的一篇紀實文學,聲稱這個地方就像好望角上的魔鬼三角洲那樣具有超自然的能量。這個地方可能是人類進入宇宙的一個通道。當然他們都認為這是無稽之談。但當他們來到這個地方,他們覺得那個科普作家說得也許有點道理。
他們是為了天柱發生的兩起凶殺案而來的。在同一天發生兩起凶殺案讓他們隻得來到這個地方。
他們對首先接觸到的第一起凶殺案沒有感到驚奇。顯然那是一起有關婚外戀的悲劇。這樣的凶殺案他們見得多了。在一間房子內,雜亂躺著三具屍體,其中的兩具赤身裸體著(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另一具男屍卻穿戴得十分整齊。警察在屋子裏取證時,屋外圍了許多村民。他們把脖子伸得像軟體昆蟲那麼長。他們把舌頭伸出來,不時舔著嘴唇。他們看一眼,回頭議論一番。他們說:“這個麻子,夠狠的啊,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們還說:“麻子的女人他娘的,多胖啊,這樣的女人誰吃得消。”警察沒理睬他們,這樣的凶殺案根本用不著他們來說三道四,他們不說警察們也知道這種事情。這樣的凶殺案他們見得多了。
引起警察注意的是另一個死者。他們馬上弄明白這個死者是他們的同行,他們經過與局裏的一番聯係後知道這個死者是局裏派來追蹤那個越獄的逃犯的。警察們的臉上露出嚴峻的神色。他們馬上開始在村子調查這事。
一個有著一雙天蛾般巨大眼睛的男人一直好奇地跟著警察。他跟著警察進了林子。他跟在警察後麵時臉上布滿了不以為然的神情。他不是對警察不以為然,他是對那個領著警察去看屍體的村長不以為然。他想,那屍體是他首先發現的,應該他領警察去看屍體才對。他在背後罵:“這些人總是不知羞恥,他們自己發現不了屍體,卻把別人發現的東西當做自己發現的。”當他聽到警察在打聽誰見過死者時,他忍不住跳了出來說:“我昨天在村口見過他,他是和麻子乘同一輛長途車來的,我猜想他是個采集者。”一個警察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警察顯然對他發生了興趣,警察招招手讓他過去。他就得意地站到村長的旁邊。警察問:“你真認識他?”天蛾眼男人說:“笑話,我當然認識他,他還同我說過話呢!他還給我看過照片,我想他一定在找照片裏的人。”警察拿出一張逃犯的照片給天蛾眼男人看,問道:“是不是這張照片?”天蛾眼男人說:“是這張照片。我告訴他,我在林子裏見過這個人。他就去林子裏找了。我猜你們一定認為死者是照片中的人殺的吧?”說著天蛾眼男人突然詭秘地笑了起來,他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他在哪兒,他在亞熱帶那裏,我昨天看到他們他娘的在性交,說出來你們都不會相信,他們後來變成了兩隻蟲子。”警察似乎沒聽明白他的話,皺了皺眉,說:“你慢慢說。”天蛾眼男人說:“同你們說不清楚,這樣吧,我帶你們去找他。”
天蛾眼男人領著警察們向山頂的黃泥小屋走去。正是中午時分,天突然熱得不行穿製服的警察對天柱這種悶熱的天氣很不適應,但沒有人把警服的風紀扣子解開。他們在爬山時,汗水已濕透了他們的背脊。一會兒,他們來到那黃泥小屋。天蛾眼男人趴在黃泥小屋的窗口往裏看,他失望地回頭對警察說:“女人不在。”警察問:“那男人呢?”天蛾眼男人說:“女人不在,男人當然也不在,也許男人跑到山林裏捉蟲子去了,也許男人回去了,這些到天柱來的外地男人總是這麼古怪,來得快去得也快。我懷疑他們他娘的就是蟲子,剛剛還在你麵前,一下子卻飛得無影無蹤。”警察跟著天蛾眼男人爬了不少山路,爬得氣喘籲籲,他們顯然對天蛾眼男人的說法很不滿意,他們開始用不信任的眼睛看那個天蛾眼男人。天蛾眼男人對警察這樣看著他很惱火。他說:“我知道女人在哪兒,她一定在菱湖穀。”
警察們帶著幾隻警犬。它們也熱得把舌頭伸得老長。但警犬顯然比警察更忠於它們的職守,它們的鼻子不停地伸向各個方向,它們的眼睛有點狂亂,好像它們已經感到有什麼意外的情況發生。與沒精打采的警察比,警犬顯得活躍而精力充沛。但它們的脖子被一根繩子拴著,它們不停地在警察旁邊上竄下跳。一個牽著警犬的警察對警犬的煩躁不安顯然沒有多少好感,他罵道:“你們鬧什麼?又沒有地震你們鬧什麼。”警犬嗚嗚叫了幾聲,又上竄下跳起來。這時警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們把警犬的繩索放開。警犬一被放開就箭一般向山腰跑去。警察尾隨其後。警察跑得飛快,天蛾眼男人有點跟不上,他在後麵上氣不接下氣地喊:“你們去哪裏啊,你們等等我啊。”但沒有一個人理睬他。
幾隻警犬在一堆看起來像是剛剛翻動過的泥土上用爪扒了起來,它們一邊扒一邊狂吠。等警察們趕到,它們已經扒出一具屍體。警察們首先看到一件色彩斑斕的襯衣,和一個健碩的肚子。死者的頭部還沒有出來。這時,剛剛趕到的天蛾眼男人尖叫起來:“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和那女人性交的。真的,我不騙你們的,騙你們是狗。”警察不動聲色地站在一邊。他們已經預感到死者就是逃犯。一會兒,一個血肉模糊的頭顱出現在他們麵前。他們意識到他們碰到了一個大案子。死者確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