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我們單位有一種大敵當前時的精誠團結,我們的精神也很飽滿,特別是殷主任發動群眾,做了動員報告後,大家的激情更是澎湃。
動員大會是在四樓會議室召開的,全體群眾都準時參加無一缺席(噢,對了胡沛因度蜜月沒有參加)。殷主任是很會調動大家的樂觀主義情緒的,因此開會前說起了笑話。
殷主任說,日本鬼子進村啦!但是大家不用怕,我們有辦法對付他們。辦法等會兒再說,我先給大家說一個笑話。
殷主任還沒說笑話,群眾已經在嗬嗬嗬傻笑了。群眾的笑有時候有點像自來水,隻要領導需要就能隨時提供。有時候,我討厭自己這麼白癡,告訴自己不要這樣笑,但過後就忘了,沒多少工夫又這樣跟著在笑。我悲哀地想,我這樣笑是出於本能。
殷主任繼續說他的笑話。他說,你們已經知道了,來的日本人叫佐田。這個人油,同我們寒暄時一口中國話,在飯店裏還老看人家服務小姐,我們陳琪漂亮一點,他的眼睛就離不開她。我因此還同陳琪交待過,要陳琪當心一點。陳琪是不是?
我們都機械地掉過頭去看陳琪,陳琪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我們能想象陳琪和那個叫佐田的人交談時興高采烈的樣子。
殷主任接著說,這個人油,這一點很像一個中國人。所以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另外一批中國人竟以為他是中國人而把我當成了日本人,對我又握手又鞠躬,而對佐田卻打起了哈哈。我對他們說中國話,他們還誇我中國話說得好。真是豈有此理,堂堂中國人難道連中國話也說不好?
這事我們已聽殷主任講了無數遍了,但我們還是笑得很開心。我們相信這事,因為殷主任有點矮,臉上的表情又很威嚴,有點日本式,因此人家把他當成日本人是很有可能的。
殷主任繼續做報告。他說,但是請大家不要掉以輕心,這個日本人大大地狡猾,嚴肅起來是一點人情都不講,他隻要一講起正事就他娘的說日本話,人也頓時變得像夾了夾板似的一本正經。
大家知道,殷主任要切入正題了。於是,都靜下來,看殷主任做什麼樣的決定。
果然殷主任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讓人感到振聾發聵。殷主任說,這次日本人來,說是想看看我們的廠,但我們沒有,怎麼辦?怎麼讓日本人相信我們正幹得熱火朝天?帶他們去哪裏轉轉?殷主任提了幾個問題後,掃視了一下整個會場,說,大敵當前,一致對外,個人的意見日後再說,我這裏要表揚老汪,大家都知道老汪和我吵過,但讓我高興的是老汪在大事情麵前不計前嫌,主動獻計獻策,很讓人感動,這說明我們在座的都是好同誌,我這裏就是要表揚老汪這種精神。最後,殷主任總結說,因此我發動大家多動腦筋,想出好辦法來,總之,要叫日本人高興地來,愉快地走。
殷主任提出的都是棘手的問題,對立得沒法統一。大家開始根據殷主任的思路想辦法。於是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罵日本人多管閑事的,有發中國式牢騷的。隻有老汪悠然自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因為殷主任的表揚,老汪在我們的眼裏就特別顯眼。
見大家都想不出好主意,殷主任親切地對老汪點點頭,說老汪,你同大家說一說,你有什麼辦法。
我們停止講話,都看老汪。老汪顯然很驕傲,他賣關子似地清了清嗓子,然後呷了一口茶。我們都耐心等著,腦子是人家好使,有什麼辦法,不服氣自己也想一個試試,也可以這樣威風。老汪終於說話了。
老汪說,我想你們都已聽說了,最近化工廠剛剛竣工。
我們說,是的,是的,報紙已經報道了。
老汪說,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把日本人帶到化工廠去參觀,化工廠的工藝同我們淨化廠可以說一模一樣,帶日本人去那裏,日本人不一定能看出來,日本人不見得個個是專家。
老汪說到這兒已是神采飛揚。我們也都笑出聲來。我們為老汪的主意喝彩,我們說,日本人他媽殺了我們那麼多人,光南京大屠殺就三十萬,我們蒙他們一回還算仁義的呢。
這時,老汪摸出一根煙,啪地一聲點上,然後吐出一口。他的手很小,但胖乎乎的,暖烘烘的,還有幾點老年斑。
老李見老汪得意成這樣,既嫉妒又看不慣。當然,老李內心對老汪這麼妙的主意是服的,他很遺憾自己沒想出來。老李還看不慣老汪的這雙手。這雙手老讓他想到老汪玩過的那些女人。想想他自己的手是如此幹癟,而老汪的手卻如此滋潤,甚至能感到他皮下不安隱的血流。老李當然不甘示弱,也想露一手,但老李也隻能在老汪的基礎上發揮發揮了。
老李說,殷主任我也來談點想法。我們去日本,日本人總是帶我們去參觀他們的機械化,態度也很傲慢,好像我們沒有機械化似的。因此,是不是可以這樣?到安裝公司借幾輛吊車來,放到管道工地上,吊上幾根鋼管,讓日本人也見識見識我們的機械化操作。
聽到這兒我們都開心地笑了。過去安裝管道我們從來沒用過吊車,因為吊車還沒簡易裝置效率高。思路是有了,大家就順著這個思路想細節。有人說,再寫幾幅歡迎日本人的標語。有人說,再買幾個鞭炮(當年我們這個城市還可以放鞭炮)。
這次會開得很成功。殷主任根據大家的意見做了總結性發言。然後殷主任根據大家的意願進行了分工安排。有人負責買鞭炮,有人負責寫標語,有人負責運送鋼管到工地。殷主任最後說,我們就這麼定了。
我和小王剛犯過錯誤,殷主任沒給我們安排。我們很想有點事幹,我們很想將功補過。小王雖和我剛打過架,但你知道在愛情方麵我們兩個都是倒黴蛋,因此,彼此就並不把吵架放在心上。愛情有時候很像評先進生產者,大家都評不上,心理也就比較平衡。小王就找上我,對我說,小艾,這事我們不能靠邊站,我們也應該出點力。我說,我當然想出力,可人家不讓我出力。小王說,我們應該去請戰,我們應該作出我們的姿態,人家用不用我們那就是人家的事了。我說,你說怎麼辦?小王說,我們一起找殷主任說說看。
我們來到殷主任的辦公室。剛開好會,殷主任顯得還很興奮。他見我們這樣一個態度,臉上的笑容變得十分慈祥。老實說我從來沒從他的臉上看到過如此慈祥的笑容。殷主任連聲說,好好好,你們來得正好,化工廠的事還沒有落實,正需要人去,這事就交給你們了,擔子不輕,好好幹。我和小王都高興得不知怎麼好。
第二天,我和小王就來到剛剛竣工的化工廠。我們揣著介紹信直接找到化工廠的領導。化工廠的領導留一個漂亮的大背頭,乍一看有點像某位中央領導同誌。他好像知道我們要來似的,雙手緊緊地握住我們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和,他臉上的笑容也讓人感到暖和。我們想,這是一位成熟的領導。我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明來意,他卻先說了。他說,你們的困難我聽說了,殷主任電話裏都同我說了,你們殷主任是我的老領導,他的事我當然要辦。我們沒想到殷主任已打過電話,見這領導如此熱情,我們的感覺也好了起來。我們說,主要是日本人多管閑事。那領導說,日本人他娘的過去帶槍來中國充大爺,現在拿錢來充大爺,我們國家窮啊,總有一天,我們也借給他娘的日本人錢,到日本人那裏充大爺。我們說,那是,那是。我們罵了一會兒日本人後,談起接待日本人的一些細節。沒一會兒工夫細節就談完了,因為那領導早已替我們想周到了。我們就打電話給殷主任。殷主任說,日本人下午到化工廠,要我們等著。
已近中午,我和小王就去小酒館吃飯。我們為誰請客的問題還爭了一番。這天我們一共喝掉十瓶啤酒,講了許多真心話,因為在愛情方麵我們可以同病相憐。要不是下午還要對付日本人我們還可以喝十瓶。
在我們來化工廠的時候,殷主任、老汪、老李、陳琪等人開車去賓館接日本人了。他們先在賓館會議室舉行了一個簡短的見麵會。殷主任見,到的不是佐田而是另一個長得很瘦很高的日本人,是由市外辦的小趙陪同而來。殷主任沒見過小趙,但接過小趙遞過來的名片時,殷主任就伸出雙手連說辛苦辛苦。聽小趙介紹這日本人叫山本。山本像佐田一樣很會說中國話,隻不過比佐田說得口音更重。你知道,這種場合陳琪是主角,但這次陳琪這個主角卻做得很不過癮。陳琪見到山本照例用日語來一通問候,但山本不是佐田,竟然對陳琪的美貌無動於衷,山本冷冷地看了陳琪一眼,用日語說了聲,你好。然後用中文說你不用說日語,大家說中文,我正在學中文。陳琪不甘心,還是不依不饒說日語,但山本再也沒理她。陳琪很掃興。
在去工廠參觀的車上,山本突然憐香惜玉起來。當時陳琪因為掃興正無精打采地靠在車窗邊。山本回過頭來,對陳琪笑了笑,說陳小姐,你的普通話講得很好啦,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啊。陳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茫然地看著山本。山本又笑了笑,繼續說,中文是一種美好的語言,自從我學習中文以來,我已愛上了這種語言,中文說起來鏗鏘有力,平仄分明,比我們日本話好聽百倍。當然,我們日文不能和中文比,中文古老而博大精深,我們日文隻不過向中文學了一點皮毛——把漢字寫得潦草一點而已,這是常識。殷主任聽了這番話,似乎很感動。他當即對陳琪說,小陳,你要好好教教山本先生。陳琪對山本的話卻並不像殷主任那樣感興趣,山本這麼說等於在暗示陳琪不用學日文,簡直胡說八道。但這個日本人向她學中文她也是很開心的,她又有點進入主流的感覺了。山本接著說,你們知道日本人最喜歡的漢字是哪一個?是愛字。你們中文簡體的這個愛字更生動,過去愛要有心,但現在愛不用心了。
這個日本人的心思似乎不在參觀工廠上麵,而是在文化方麵。他隻是走馬觀花參觀了工廠,就要求見識一下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成果。殷主任當即拍板要陳琪陪同參觀我們祖先無意留在這個城市的文明碎片。我們都感到殷主任這個決定的曖昧意味。我(可能還有小王)希望陳琪不接受這個任務,或者再叫一個人一同去陪,但陳琪沒叫別的人就高興地去了,去和山本一同研究所謂的漢語去了。難怪大家對陳琪會有一些不好的說法。
日本人照例在走之前要給我們上上課。我們天然氣辦的人已不止一次聽日本人講課了,對日本人這套也不新奇了。大家知道,日本人講一次課我們付點講課費就完了,也就過過場而已,講課一完日本人就走人,本次接待就算完了,最多殷主任去機場送送日本人,順便送一點古董給山本(古董早就買好了)。所以大家去聽課時擔子都卸了下來,顯得十分輕鬆。
這次上課,山本沒和我們談當今世界天然氣發展動態,而是談起日本文化和美國文化的差別。山本說,當今世界日本經濟如日中天,美國人很眼紅,都在研究日本體製,認為日本體製了不起,美國人想學日本人。美國人這幾年經濟不景氣,失業的人很多,美國人就想來日本打工。但美國人自由散漫,不懂規矩,不適應我們那一套。於是我們就發明了一種機器,叫體製培訓機。這機器很了不起,那些不懂規矩的人隻要在機器裏坐上一個小時,出來時就很日本化了,就會鞠躬、說“是”了。我今天之所以對你們談這個,就是要向你們推薦這種機器,我這不是為發明這種機器的公司推銷產品,主要是我認為這種機器你們肯定也是用得著的。我知道現在中國人思想很複雜,什麼想法都有,甚至有提出全盤西化的人。這些人就應該在這種機器裏坐一坐,給他灌輸點東方文化。
我們聽得眼界大開。殷主任亦聽得津津有味。殷主任聽出了意思,聽出了感想,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老汪。殷主任想,像老汪這樣的人就應該去這種什麼機器裏坐一坐。
我們都以為我們這次在對付日本人這事上可以得滿分,誰知天有不測風雲,殷主任忽然收到市裏的通知,說又一批日本人來了,要殷主任趕快去外辦見日本人。殷主任一時弄不明白怎麼又來了一批日本人,等見到日本人才知道自己弄糟了,那個叫山本的根本不是他要見的人,也許還根本不是個日本人。殷主任才知道自己可能被人蒙了一回。
這次來的是佐田。殷主任進去時,佐田並沒像往常一樣同他打招呼,而是黑著臉,一本正經地像日本天皇一樣。一會兒,殷主任才明白佐田為什麼繃著臉。殷主任知道原委後嚇得小便差點失禁。殷主任從這個日本人的口中了解到了天然氣辦的命運已經塵埃落定,注定以悲劇收場。
你知道我們辦事情的規矩,我們在一些事情上保密工作做得比較好,對自己人做得更好,對外國人相對來說做得差一點。因此有關消息常常是出口轉內銷才進入我們的耳朵。這次也是這樣,要不是佐田的強烈抗議,殷主任還不知道內幕呢。佐田向殷主任出示了一份文件,要殷主任解釋怎麼回事。殷主任一看傻了眼。那是一份有關我們這個城市東郊天然氣的最新的勘探報告,報告的結論是:東郊根本沒什麼天然氣。這意味著什麼?殷主任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這意味著我們白幹了!意味著我們馬上得收攤!意味著我們花錢買來的設備成了一堆廢品!意味著驚人的浪費!意味著日本人會生氣並且把錢討還!意味著老百姓盼望的提高生活質量的願望破滅了!意味著市長的實事少了一件!意味著人大會有很多想法和問題!意味著什麼人將成為這個決策的替罪羊!殷主任想到這兒早已出了一身汗。
於是事情就有點鬧大了。殷主任當天就被市長招了去。我們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麼,我說過我們在一些事上保密工作做得比較好。總之,那次談話以後,我們殷主任就有點鬱鬱寡歡。我們也隻好瞎猜猜:殷主任正承受巨大的壓力。
沒幾天,殷主任生病了。我們開始以為殷主任得的是家常病,我們在老李悲壯的講述之後才明白殷主任的肝出了大病,初步的診斷已經出來了,是肝癌。現在大夫們正會診。我們聽到這個消息都驚呆了。我們都知道這世上有兩種病沒辦法治,一種是艾滋病,一種是癌。得了癌就等於判了死刑。你一定能體會到我們的情感,我們都不願相信這事是真的。我們都不相信平時看起來如此健朗的殷主任會得什麼肝癌,一部分人認為殷主任得的是假病,可能是一種策略,就像以前政治形勢嚴峻的時候,很多人就這樣稱病在家,賦閑休養,韜光養晦的。但我們善良的想法錯了,從醫院傳來的進一步的結論是:殷主任真的得了肝癌。
我們單位因為殷主任生病而顯得十分鬱悶。你知道,如果老是鬱悶,最先出問題的就是我們的肝。這點老汪想到了。老汪說,我們不能老這樣悲傷,我們應該化悲痛為力量,應該活躍我們的氣氛。在老汪的提議下,我們開始了一係列群眾性體育活動。除了乒乓、象棋、圍棋、橋牌這些傳統項目以外,我們還想出了一些趣味性遊戲項目,比如踩氣球比賽,單腿獨立比賽,瞎子摸象比賽等等。順便說一句自從殷主任生病以來,我們單位群龍無首,老汪就自動擔起了這個責任,把我們組織一番。
老李對老汪的做法不以為然。他認為殷主任躺在病床上,我們不應該這樣窮樂,這是對殷主任最大的不尊重。但自從殷主任生病以來,老李很失落,他也不像以前那樣好發表意見了。
要說對殷主任的感情,老李絕對可以稱得上忠貞不渝。老李雖然年紀比殷主任還大,但是殷主任的老部下了,並且是殷主任最得力的幹將,殷主任隻要一有升遷調動什麼的,一定要把老李帶著走。老李見殷主任還沒死單位就鬧成這個樣子,心很寒。老李堅決不參加老汪組織的所謂比賽。
老李在我們比賽的時候去看殷主任了。老李在幹部病房找到了殷主任,發現殷主任人也瘦了,眼圈也黑了,忽然心裏發酸,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老李一傷心就想抽煙,但病房不能抽煙,於是隻好咽了一口口水。既流眼睛又咽口水的,老李的形象就不怎麼好,就讓人感到鬼鬼祟祟的。因此當老李聲情並茂地叫了一聲殷主任後,護士小姐就有點討厭,她說,你嚷什麼呀,你嚷,一邊去。當時護士小姐正在給殷主任量血壓,臉上的表情很漠然。殷主任一臉無奈地笑,向老李招了招手,說,你來啦。老李這回沒吭聲,在一旁點頭鞠躬。護士小姐走後老李才敢走到殷主任床邊,站著。老規矩,殷主任不讓坐就不能坐,尤其這個時候就更應守規矩。殷主任對老李比以往客氣多了。殷主任說,老李你坐。老李不坐,還是站著。殷主任說,你不坐是不是馬上要走?老李趕緊坐下,說,不走,不走。殷主任說,你看這身體,說病就病了,老李你要注意身體啊,身體是本錢啊。老李說,殷主任,你是壓力太大的緣故啊,你不要再操心了,你好好養病,把病養好再考慮單位的事吧。殷主任說,老李啊,你得去活動活動了,單位肯定要解散了,你跟了我一輩子,我身體好可以照顧你,現在我又病了,隻好你自己想辦法了。老李說,殷主任,你不要為我操心,你也不要太悲觀,你的病會好的,你病好了市裏還會把你調到城建局當局長的(殷主任原是城建局副局長,因市裏搞天然氣項目而抽調到我們單位掛帥的),到時我還跟你去城建局。殷主任說,這就難說了吧,城建局已經有局長了。老李聽了這話又流起了眼淚。殷主任問,老李,單位現在怎樣了?說起單位,老李的眼淚流得更歡暢了。老李說,殷主任啊,單位的事我就不向你彙報了啊,你聽到就會生氣的,這對你的治療不利。殷主任繃起麵孔,說,你這人怎麼吞吞吐吐的,有話就說嘛。老李說,殷主任啊,姓汪的不是東西啊,他趁你不在,在單位裏鬧啊。殷主任說,他鬧什麼?老李說,他在單位搞什麼群體活動,把單位搞得像個俱樂部。殷主任並沒有生氣,隻是輕輕一笑說,這事我知道,是我叫老汪這麼幹的,是我叫他把單位的事管起來的。老李見殷主任這麼說就不吭聲了,他不相信這事是殷主任叫老汪幹的。殷主任就是城府深,當然這點老李是很佩服的。
但老李猜錯了,老汪幹的事確是殷主任提議的。老汪早在老李之前已去醫院看過殷主任了。老汪是我們單位最先看殷主任的人。
老汪在知道殷主任得了絕症的那天晚上怎麼也睡不著。你知道老汪對殷主任的意見很大,私底下是常咒殷主任死的,但殷主任真的彌留在世間的時日不多時,老汪的想法有所改變。老汪突然覺得對殷主任的怨氣全消了。老汪想想殷主任的一些事,覺得殷主任還真是個不錯的人,他奇怪他以前就沒發現。比如,殷主任很會替職工著想,冒著風險為職工搞福利,這樣肯挑擔子的領導現在不多了(現在老汪認為他寫匿名信告殷主任搞福利不合法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因為他告了以後單位的福利是差多了,這對老汪並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