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婉眼神空洞地想將鑰匙捅進鎖眼,眼前卻出現幻影似的什麼都看不真切,與男朋友分手的陰影,竟拖延到這時才開始向她襲來。她連著打了三個噴嚏,喉嚨也火辣辣地痛,她扶著牆咒罵起來。

在這春夏交替的時節,欠收拾的湯毅凡帶著他的女人雙宿雙飛之前,居然還不忘把他的感冒留給了她。

門終於打開了,她拖著雙腳進屋,倒在床上,閉了雙眼。分手後她總要例行地墮落一下,睡個昏天黑地,可這次,她卻失眠了。她想仔細地回憶丹尼的 好,腦中卻像有塊橡皮擦,把好的壞的全部都擦了個幹淨。

她竟然記不起丹尼的樣子了。

該死的歐洲人,那個骨骼結構除了讓她記得那個大鼻子外,還能記起什麼?

她居然是在為一個連樣子都想不起來的前男友而痛苦失眠?

這實在是個笑話,易微婉小姐這輩子還從未有過男人空窗的時候。她通訊錄裏麵招之即來的不知有多少,她可以像點菜一樣地隨便點,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這段時間以來,湯毅凡可不知道她有多麼卑躬屈膝地給他的女人麵子。她已經很少帶人來自己公寓了,都是盡量去外麵玩。而就算她在外麵玩,隻要半夜回公寓,她連走在樓道裏都輕手輕腳地不敢出聲。她知道這是虞雪溫書或做作業的高峰時段,一點聲音都會讓她分心。如果更晚,那她無疑更不敢打擾人家的睡眠了。她有時連鞋都脫了,光著腳踩在冰冷的石灰地上,就差沒四肢接地地爬回房間了。

這事很奇怪,她對湯毅凡本人可是一向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但對他的每個女朋友,她卻都能相當容忍,尤其是這位虞雪小姐。因為是他親口說了“她不同”的,於是她尤為容忍,簡直到了討好的地步。她在學校加入虞雪的智囊小組,出了學校還帶著虞雪去和她的朋友們玩。最後,她幾乎是因為虞雪而攪了丹尼的生日,直至她與丹尼分手。

天曉得,她這麼好,虞雪應該和她約會,而不是去跟湯毅凡。

不管怎麼說,現在那兩個人消失了,她也要找回自己丟失的驕傲,做回那個巴黎的芭比公主。Vivien是整間學校公認的美人,天生她的工作就是把美麗撒播給盡可能多的男人,而不是為某一個前度男人而黯然神傷。

在湯毅凡與虞雪離開之後,又逢假期,易微婉連課業的煩惱都隨之沒有了。易微婉頗為盡興地過了幾個星期,回公寓前所未有的晚,醒著的時間前所未有的少。

她舒舒服服地告訴自己,這,就叫作春風化雨,劫後重生。

易微婉不是那種會用很多時間來“探究內心”的女孩,她沒有深度,也不覺得自己因此有什麼損失。但即便是她淺薄的頭腦,也都察覺得出,有些東西,在那些糜爛的日子裏,崩塌到潰不成軍。

這一年的三月三十一日淩晨三點,當聖路易斯安那鄉的季風吹過大西洋,到達她散發著酒精汗味的發絲中時,她被這突然意識到的改變而迎頭痛擊。因為就在她試圖將自己的舌頭伸進對麵那個帥哥嘴裏的時候,她發覺自己做不到。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做不到那件事,但在這幾個星期中,她連親吻的能力也喪失了。

她狼狽地逃走,跨越這個潮濕惡臭、遍地狗屎的城市,回到自己的那處蝸居。走廊中的燈已經壞了好幾天,沒有人來修,她一不留神就被絆倒在地。黑暗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挪到了家門前。樓道比從前幹淨了不少,她可以放心地坐著,不怕弄髒裙子。而如果此時有鬼魂在默掃門前雪,那她就更願意留在這裏了,因為她會讓他帶她回家。

手機叮叮咚咚地響起來,是湯毅凡。綠幽幽的字恰好讓她想起他貓一樣的眼睛。她喝完酒暈乎乎的腦子,還能清晰地算出兩國的時差:現在北京是晚八點,正是約會開始的好時光。

她肯定是喝醉了,而他恰好這時候撞上槍口,那就別怪她拿他開涮。她不接,也不想掛斷,就那樣貪婪地盯著來電顯示上他的名字,她倒要看看他多久會掛掉。於是,她幸災樂禍地聽著手機鈴聲響到停止,之後又響……

七個未接電話,第八個正在響著。

好嘛,好嘛,她邪惡道,有本事你打到十個,我就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