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次揮劍,一次次受傷,失血過多讓她的五感越來越遲鈍,但她絕不能放棄!
心中隻有一個信念,隻想著一個人——
有這麼一個人,呆呆傻傻的,一闖進巢湖仙境就把衣服弄破,還被她當成了采花賊;
有這麼一個人,為了尋仙,把她“騙”出去,一起去尋找她消失不見的師父;
有這麼一個人,每每在她失落難過的時候,都會坐在她身畔,給她一個可倚靠的肩膀,讓她知道,她不孤獨;
有這麼一個人,他分明很弱小,卻總有一個習慣,在麵對危險的時候,他總喜歡站在她身前,保護她、疼愛她……
“溯沚姑娘送的玉,在下一定好好珍惜,不敢有半點毀壞。”
他青澀的笑容仿佛還在眼前,一切都如同最初。
“叮——!”
終於,她經受不住過度的脫力和攻勢,長劍崩離手心,插入身邊的雪地。
甜腥味仿佛是源自五髒六腑,迅速湧上,她終於跌坐了下去,俯身吐出一口血來!
“——哈,我倒忘了!師妹有我的一魂一魄,怎可能輕易便死?!”
有期大笑,雙臂已因魂魄的阻撓抽搐得厲害,卻依舊聚出了駭人靈球,幾次想要打出,卻又被真正有期的魂魄纏住頭腦,那幾乎可摧毀一切的靈球便滯在了手中。
實在可笑,泣心劍已毀,溯沚殺不了他,他也無法真正殺死麵前這人,而體內這糾纏不清的魂魄數度阻撓,若要滅有期魂魄,勢必將自己魂魄一起滅掉,倒是成了僵局!
溯沚再度勉強立起身子。
視野越來越模糊,剛才那句話,都仿佛是從遠方遙遙傳來……
魂魄……一魂一魄……
沒有時間去想心中那個可怕的念頭是否正確,她已經到了隻能孤注一擲的境地。
她再度將長劍拔出,這一次,竟是刺入自己的手臂!
傷上加傷,自是煎熬般的劇痛,慘叫淒厲。
有期怔住。
溫熱的鮮血迅速湧出,這一次不同於之前,長劍靈氣暴漲,如同凶猛貪婪的怪獸,將她流出的所有鮮血都吸食了進去。
兩股不同尋常的氣息,那是溯沚身上的一魂一魄,和鮮血一起灌入長劍,長劍頓時大方光芒,根本不弱於泣心劍!
有期臉上第一次露出警惕的神色。
她站穩身子,蘇醒了的長劍緊緊握在手裏,發出白光。
但不等她上前半步,有期的凶猛攻勢再度襲來,將她擊退數步翻倒在地,又是一地血光。
已經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這樣狼狽的模樣太醜,被有期看到,他一定會不喜歡吧……
她多想就此永遠沉睡,但她不能,絕對不能!
血淋淋的人,再度站了起來,握緊了手中的劍。
如果一個人流這麼多血,沒有信念,一定是已經死了。
可她還活著。
青色的袍子已經殘破不堪,也不知有幾處骨頭折斷,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沒有一處沒有被血色覆蓋浸潤。臉色煞白如紙,沒有任何血色。
她抬起頭看向有期,心卻在瞬間被狠狠抽緊——
他在流淚!!
原來他真的還在!
“有期——!”
伴著這一聲呼喚,她拚盡渾身最後的一絲力氣,緊握長劍,猛然躍身而起。
這一刻,她看到他他伸出雙臂,像是要迎接一個擁抱。
…
我眷戀你溫暖的擁抱,直到現在,你依舊想著我。
如今,我好恨,我恨我自己的無能,我恨我無法為你守住你我之間的約定!
我們都約好了的,要一起去雲遊四方,走遍天下山川,看遍人間江湖,一起走、一起看……
可如果,真的已經回不了頭、真的已經沒有退路——
至少,我要盡我最後的一絲力量,絕不讓你成為他人的傀儡!
…
刹那間,時光倒流,天地回轉。
那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抱著她,一起想象塵埃落定後的美好未來。
……
再如何強盛的神魔氣息,也在長劍穿透胸腔的刹那亂做一團,這些足以顛覆六界的力量,瘋狂地掙紮翻騰,像是要拚盡最後一絲力氣置溯沚於死地。
她閉上眼,然而迎接她的,真的是他的擁抱。
神魔氣息和長劍一起消散得無影無蹤。
兩人重重摔到地上的瞬間,有一道人影從有期身體裏分出,跌出去數丈之遠。
每隔一陣,地麵像被驚擾了一般劇烈搖動,籠罩整個朝歌的冰障也倏然不見。朝歌外,無數道白影飛離逃散,仿佛已經預知了即將到來的巨大危險。
和有期一起摔到地上,強大的衝擊力還是將他們分別震開。
“有期……”
嘶啞的聲音不似從人的喉嚨裏發出,溯沚已幾乎沒有力氣和知覺,渾身的窟窿痛得無以複加,可是當她看到了倒在不遠處的有期,忽然有了一股力氣,發瘋了一般往那邊爬過去。
手腳潰爛、麵目全非,她還是不願放棄、不能放棄。
那是有期啊……
好不容易爬到那抹紅衣旁邊,她抱著他的肩膀將他扶坐起來,卻不敢去看他胸口浸染了大片血紅的傷,淚如雨下。
他回來了,她終於把他奪回來了!
帶血的素手撫上他蒼白冰冷的臉頰,好像已經結了一層冰霜,眉間紅印已經不見。
她看到他緩緩睜開了眼,那是那雙令她觸之即沉淪的黑瞳。
有期勉強想帶起一個笑容,嘴角卻無力上翹,隻是微微張著口,發出低啞的聲音:“溯沚,你今天……真漂亮……終於可以真正……娶回家了……”
溯沚含淚點了點頭:“嗯!”
朝歌的地麵在猛烈搖動,高懸空中的三生環瞬間炸裂,光紀寒圖也變為碎片,身邊的宮牆建築不斷有碎石落下。
不遠處的子湄跌在地上,血從她的心口汩汩流下,她卻倔強地支撐住身子,金發低垂,盡顯頹敗。
她笑了起來,笑中帶淚,也帶著無法忽視的自嘲:“哈……竟是自己被自己打敗……這種感覺真是奇妙……”
周圍的建築喀吱作響,地麵的雪盡數消失無蹤,卻開始慢慢出現道道裂痕。
這朝歌城本就不存在,支撐它的力量沒有了,它又會變回以前不複存在的模樣。
子湄眼中神色不斷變幻,看著麵前和她一樣再也無力掙紮的一對璧人,血色的眸子裏時而變得癡呆,時而變得癲狂:“我追求的怎麼可能……兩千年了,這天道……這命運……竟然還不肯放過我!”
溯沚悲哀地望著她:“師姐……”
“——!”子湄聽著這熟悉而又遙遠的稱呼,心中猛震。
從頭到尾,溯沚都是喚她“師姐”,除了剛才的殊死搏鬥,她的心意都沒有變過。
她們分明是出自同樣的本源,一個機關算盡,一個心純如水。如今她還想殺了她,她竟然還是願意叫她一聲——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