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稍停,午飯後坐小火車看“十裏畫廊”。米開朗基羅說:至美的東西會讓我看到神。“十裏畫廊”差一點讓我淚流滿麵。
晚上,在張家界市的街頭散步,一拐,就上了有名的小吃一條街,濃煙滾滾,肉香彌漫。張家界的燒烤似乎與其它地方的不太一樣,用的是纖細的竹絲,串上細嫩的羊肉。問詢價格時,攤主居然愛理不理。硬著頭皮買了一些,一咬,居然口齒生香,味道極佳。想想當地人的倨傲似乎是有道理的,真人不露相,山野市井之中,能做出如此美味來,難怪可以“狗不理”。
媒子
遊寶峰湖。湖坐落在高山之中,水深數百米,真可謂是高峽平湖,一泓碧水,清幽無比。雖然遊人極多,但坐船航行在湖泊之中,仍會覺得異常安靜。自然界總潛藏著一種神秘的力量,能化嘈雜於寂靜,化浮躁於安寧,化繁複於簡單。大象無形,大音稀聲,大道無言。自然中無所不在的幽氣,能將人的聰明和力量化為烏有。
湖中小島邊的小舢板上有唱歌的阿妹和阿哥,等到遊船靠近了,眾人一齊吆喝,他們便會現身唱一曲民歌。這樣的東西明顯是人工的藝術。想起去年在廣西陽朔,也是遊曆一個最一般的湖,船行到一個拐角處,突然地就出現了一群光著上身、穿著虎皮裙的“原始人”,男男女女,一個個在那裏“杭育杭育”地大叫,把大家嚇了一大跳。這明顯也是一群“媒子”。居然也有遊客天真地問:這裏這麼原始嗎?還有野人?
切——人,有的時候,真是笨極了。
青雲譜
中午到了南昌。尋著地圖,便摸索著去了青雲譜的八大山人紀念館。因是陰雨天氣,幾乎沒有遊人,青雲譜內顯得格外靜謐。在一個拐角處尋到八大山人的墓,臨碧水倚老樹,煞是風光。樹有三株,一株是500年的樟樹,兩株是400年的櫧樹。樹老成精,老樹,總讓人情不自禁地肅穆起來。
青雲譜內大多是八大作品的仿製品,這些我是不要看的。但也有他的真跡,畫的是雞呀鳥呀什麼的,表情枯寡怪戾。那樣的表情,想必就是八大本人吧。畫為心聲。就如同人的麵相,凡是麵色與行為料峭的,心中總有一些憤憤不平的東西;而內心平靜的,麵相也肯定是平靜的。對於八大來說,也許一切歸結於國破家亡的仇恨,但他們朱家的天下不也是巧取豪奪來的嗎?最終的結果也是扯平了事。
如果把中國畫拿到世界藝術的坐標係當中來看,便也可以挑出它的弱點來了。中國畫中人物畫比較薄弱,說的好聽是隻求“神似”而不求“形似”,說的不好聽那是在耍聰明,走避重就輕的路。中國文化在某種程度上明顯地帶有著農業社會生產的特點,做事比較粗糙,在思維上缺理性,不精細。中國文化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對人的認識比較膚淺,對人性的認識不透徹,也就限製了在很多方麵的深入,包括政治上,包括經濟上,也包括道德上和藝術上。就拿畫來說,由於對於人的認識不夠,所以對於人體的結構模糊不清,中國畫的人物大都是頭大身小腿短,即使是唐伯虎的仕女畫,雖是疏朗而有神氣,但眉眼也是不能細細揣摸的,隻能在氣韻和線條上一詠三歎。
人一多,也就不把人當回事了。所以中國文化在很多程度上也就懶得研究人了,在審美上轉而鍾情於山水,或者花鳥走獸。自然中有“物稀為貴”的法則,任何東西隻要一多,就會自然而然地貶值。人一多,最賤的也就是人了,包括人的性命。所以中國曆史上一直不把人當回事,政治忽視人,道德忽視人,文化也忽視人。中國的畫家們也懶得畫人,寧願去臨摹山水,借物言誌。
“青雲譜”建於康熙之年,是一個道觀,朱耷當年曾經當過十年的道士,然後才出家當的和尚。這樣的狷介之人,當然不可能明心見性,但在藝術上還是造詣極深的。八大山人主要是找到了藝術真的一麵,並且能夠隨意潑灑。藝術隻要一真實,便會讓人不敢小覷。道觀的正麵寫著“青雲譜”三個字,而背麵呢,影影綽綽的,寫的卻是“眾砂之門”,道教與佛教的理念是不一樣的,佛教是求無所求,是“空”;而道教還是有所求的,想成仙得道長生不老。能夠把人看作是眾砂的,一定是不簡單之人。
晚上,在離滕王閣不遠處的遊船上吃飯,船泊在贛江上麵,從這裏看滕王閣,巍然屹立,金碧輝煌。江風吹拂過來,有一股濃濃的腥味。猛一吸,才知道,這才是真正的空氣,是貫穿數千年的空靈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