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喝了會兒酒後,徐誌明下樓去拿錢,回來時,雙手托了塊大大的有機玻璃板,上麵五粒一簇地綴著好多簇五光十色的賽璐珞紐扣樣品,每一簇下麵都標注著紐扣的品名、型號和價碼。那些紐扣大小不一,花式繁多,有的像晶瑩的珍珠,有的像聖潔的鑽石,有的如五彩的瑪瑙,都是景予飛從來沒有見過的新鮮式樣,在星光下競相閃爍,別說用,看著都是那麼地讓人喜歡。
徐誌明把一遝錢往景予飛麵前一拍,同時指著紐扣樣板說:
你想過沒有?你現在跟一般人的確是大不一樣了。但是長遠看看,光靠你兩個死工資撐得下去嗎?好在現在的社會思想解放了,生路有的是。所以我有個好主意,就看你放不放得下知識分子的臭架子了。
什麼好主意?景予飛呆呆地望著他,一時摸不著頭腦。徐誌明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糊塗了吧?這一千塊錢呢,也不要說借不借了,就算我預支給你的利潤。看見沒有,這批紐扣都是我家老頭子按照人家從香港進來的樣式,幫社辦廠開模具加工的,大陸根本見不到這種款式和花樣的。我現在就在幫加工廠做點推銷。你要是有興趣,回到藩城呢就幫我跑跑批發,現結、代銷都可以。藩城店家多,一家一家跑著看,有多少算多少。一個電話打過來,我這邊就給你發貨去。價錢嘛,你相信我不會讓你吃虧。平均起來,每粒紐扣五厘提成給你。不要嫌賺頭小,藩城那麼大地方,跑得好一個月銷掉兩三千粒紐扣應該沒問題。你想想,一個月一兩百塊外快,要比你工資高多了吧?這樣你還愁以後養不好兒子嗎?
景予飛看著那些紐扣,早已眼花繚亂,現在聽著徐誌明的話更是兩眼發亮,仿佛突然發現了一條康莊大道,心裏不由得一陣陣波濤翻湧,腦子裏也風車般呼嘯不已。這些天他一直在為憑空而添並且顯然是綿綿無絕期的巨大經濟壓力而鬱悶,也早就轉過找個生財之道來緩解困境的念頭,沒想到輕而易舉地就有了條光明大道!
徐誌明啊,沒想到你這個騷果果,還是我的大福將呢!
看看這些紐扣如此惹眼,想想藩城那麼大個城市,那麼多的人口,現在人們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來,誰不想多做幾件光鮮的衣裝?藩城又有大大小小那麼多的百貨商店,平均每個店要上一百粒的話,我一個月銷掉幾千粒紐扣有什麼難的?至於什麼知識分子的架子不架子的,狗屁!那也就是唬唬徐誌明而已。我本來就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何況一錢逼死英雄漢,人都窘困到這個地步了,還談什麼臭架子?
唯一有點難的是時間和精力問題。好在自己工作不算太忙,白天也常要到區裏、街道和學校參加科普教育活動,這裏就有很多出去的理由或便當。再想想,許多商店晚上還會開門,下了班多跑跑不也行嗎?於是他仔細向徐誌明討教了一些具體的推銷之道和結算方法等問題,滿口應承著,就此成了徐誌明的推銷員。
兩個人相扶著踉踉蹌蹌下了樓。景予飛懷裏揣著一千塊錢,又看見一條大放光明的生財之道,心裏早就湧上了一股豪氣。徐誌明雖然也喝得頭重腳輕,卻還是往拉達車裏扔上一個裝滿各種紐扣的大帆布提袋,執意要開車送景予飛回家。一路上,那破拉達也像徐誌明一樣東搖西擺,咋咋呼呼,驚得路人紛紛躲閃,指著車屁股尖叫詈罵。兩個人全不在意,還扯開嗓子嚎了一路的語錄歌,鬼哭狼嚎的歌聲淹沒了發動機的轟鳴--
“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