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延遲爆炸(3 / 3)

瑞德對這個天方夜譚似的消息也很懷疑,但他的直覺告訴他,正因為太過荒誕,反倒可能是真實的。曆史上一次著名的失敗他記憶猶新。1971年,中美兩國那時似乎是勢不兩立的仇敵。一位記者在巴基斯坦拉瓦爾品弟的機場上無意中看見美國國務卿基辛格剛剛坐上一架飛機,一位愛炫耀的機場工作人員說:“知道他到什麼地方去嗎?他正秘密前往北京。”這位記者急電發回這條消息後,他的主編生氣地回電說:

“先生,你昨晚的酒醒了嗎?”

誰知沒過多久,中美兩國就同時宣布了尼克鬆即將訪華的消息,這位主編懊悔不及。瑞德可不想重蹈這樣的覆轍,他摁下錄音鍵說:“卡恩先生,請再重述一遍,要盡量準確和詳細。”

隨後他打電話給編輯部,讓值班編輯立即核查,是否有一艘諾亞方舟號民用飛船在近日升空。那邊兩分鍾後給出肯定的回答:

“已經確認,諾亞方舟號空天飛機於9月30號在哈馬黑拉發射場上天,前往拉格朗日墓場運送核廢料,這次升空沒有向新聞界宣布,貨主的身份也是保密的。”

“好,我現在發過去一段錄音,請按錄音的內容立即在電訊網絡中發一條快訊,同時上明天報紙的頭版。”

他在網絡中把卡恩的電話發過去,兩分鍾後,電話急驟地響起來,話筒中值班編輯的聲音都變了:“可靠嗎?瑞德先生,這條消息實在……太具有爆炸性了!”

柯爾知道他的話意:這條消息太重要了,如果失實,《鏡報》將成為世界的笑柄。他簡潔地說:“發,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早已悄悄站在他身後的妻子,看著他做完這一切,才擔心地問:“會是真的嗎?”

他歎口氣,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握住老妻的手。在這當兒,他想起了那個歡欣雀躍的年輕人卡恩。他無意中竊得了這個消息,卻根本沒有理解這樁災難的含意。幾億人死於核火焰是何等不堪的前景啊,他竟然還把它看成一件趣事。

這些既敏銳又淺溥的年輕人!

幾分鍾後,《鏡報》向電訊網絡中的二百五十萬訂戶送去了一則最新報道:

500億噸當量的核彈正在我們頭上遊弋

……科學技術的發展使人類的生存之線越來越細弱,這個論點今天又有了一個新的例證。人類已經進入了一個道德上無序的時代:政治家的無恥和欺騙,恐怖分子的貪婪,飛船船長的衝動……這一切綜合起來,使地球的存亡竟然係於一兩個中國人的一念之中。讓我們祈禱上帝喚醒他們的良知,如果上帝的法力對這些東方人無效,那就祈禱孔夫子快點醒來吧。

這份快訊發出後十五分鍾內,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國家元首都收到了有關此事的緊急通報,包括俄羅斯首相瓦西裏耶夫,德國總理魯道多夫,日本女首相佐佐木更子,英國首相羅傑斯特……其中有不少人是在床上被拖起來的。隨即,美國白宮內的熱線電話吵成一團,各國元首紛紛打電話詢問這件事的真偽和如何善後,惠特姆隻好命令白宮辦公廳主任去對付他們。

隻有中國國內相對平靜一些。得益於姚雲其的執著和陳炳的敏銳,中國國家主席最早知道了有關的細節。中國的太空防禦係統,包括軌道攔截衛星、電磁軌道炮都做好了一級戰鬥準備。

華盛頓西一百公裏,在那幢綠樹掩映的小樓裏,C委員會的七名成員和弗羅斯特都在聽著電波中魯剛和惠特姆的對話,他們已經監聽了將近五個小時。不久前,布朗從白宮回來,向大家通報了跟總統談話的情況,包括惠特姆的不滿。聽完後,所有人都默不作聲。

他們已對事態發展失去了控製能力,隻能聽天由命了。

電波中傳來魯剛刻毒的咒罵時,柯爾在牙縫裏噝噝地罵了一聲:“這個該死的中國人。”

他身後的赫伯特苦笑道:“不必罵他,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幹的。”

之後他們又沉默下來。這時,秘書恰莉小姐驚惶地走進來,報告說互聯網絡中已經有了此事的最新報道,這個消息使他們的臉色更加沉重了。弗羅斯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臉色灰白地苦笑道:

“布朗先生,我要走了,我在這兒已經無事可做了。”

布朗連眼珠都沒有轉一下。弗羅斯特慢慢走出去,關上沉重的橡木門。兩分鍾後,傳來一聲悶啞的槍聲,屋裏的人都把目光轉向門口,警衛急匆匆地跑進來說:“弗羅斯特先生自殺了!就在盥洗室裏!”

靜場片刻,布朗才歎息道:“無論如何,他死得像一位紳士。恰莉小姐,請為他找一位牧師,把他安葬在阿靈頓國家公墓。”

諾亞方舟號的指揮艙裏。長達五分鍾的停頓後,才傳來惠特姆總統的聲音:

“魯剛先生,不要衝動,千萬不要衝動!”他誠懇地說,“魯剛先生,雖然我們不能對麵談心,但我麵前有你的全部資料,是中國政府送來的--有你的成長史,有你的軼聞趣事和音容笑貌。看了這些,我對你已經有了很深的了解。我知道你一生耿直仁愛,嫉惡如仇,你曾資助過不少孤兒和鰥寡老人,每次遇見地鐵道口的行乞者,都要留下錢財。我知道你剛才的話隻是一時的憤激之言,你絕不會把億萬生靈推入地獄之門。是嗎,魯剛先生?”

魯剛惡狠狠地說:“不,我會的!”但他在心底承認,這個狡猾的美國佬準確地擊中了他的弱點。

“魯剛先生,我的顧問為我擬定了十條談話策略,但我覺得,對付你的最佳策略隻有一條,那就是開誠布公。也許你不會相信,”他苦笑道,“身為美國總統,這一切我都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不,不,我不是推卸責任,既然我坐上了這個位子,那麼這個國家的一切榮耀和罪惡都和我密不可分。坦露這一點,也就是向世界坦露了一個總統的無能。但我隻想以此證明我的誠意。我想還有一件小事能證明這一點:當你說恐怖分子被擊斃時,我並沒讓你啟動投料機構--其實那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所有令人臉紅的秘密會在一刹那間化為灰燼,世界輿論會順理成章地把爆炸歸罪於恐怖組織。但我阻止了你們,我不想讓幾個無辜者送死。我沒說錯吧?”

魯剛譏諷地說:“對,你似乎對另一種選擇也有片刻猶豫。”

他仿佛從電波中感受到了總統的臉紅。實際上,總統朝那位顧問瞟了一眼,顧問的臉“刷”地變紅了。總統說:

“對,這正是我的一個顧問所提的建議,很慶幸我沒有采納。魯剛先生,你今年三十五歲,2005年7月28日生。我們的年齡相差無幾,我是美國曆史上最年輕的總統。因此,我不想繼承先輩的罪惡,希望你也不要繼承先輩的仇恨。這兩者都不是好的遺產,尤其是在這個日漸衰亡的地球上。魯剛,我的朋友,你能聽進去我的肺腑之言嗎?”

魯剛在送話器外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這隻狡猾的狐狸。”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美國佬完全占了上風,不是為別的,隻是基於他的真誠。自己的滿腔怒火就這麼輕易地被平息,他覺得自己扮演了一個輕信的傻瓜。

唐世龍冷冷地盯著他,擺弄著手裏的武器。他想提醒魯剛這會兒誰是飛船的主人,但他的心裏不免有些慌亂。看來,這位老虎魯剛不是一個屈服於槍口的人,那麼他不聽話時怎麼辦?一槍崩了他?如果那樣,船員們絕不會同自己合作的。他能獨自駕小飛蛾上天,卻無法單槍匹馬把諾亞方舟號開回去。

惠特姆說:“魯剛先生,讓我們冷靜下來,心平氣和地處理這件事,怎麼樣?我不想為美國某些人的卑鄙行為向你道歉,在這種時刻,無論什麼樣的道歉都太輕太淡。我隻有懇求魯剛先生聽從良心的召喚,以億萬蒼生為念,做出自己的選擇。當然,你有什麼要求也請提出來,我們一定盡量滿足。”

魯剛默默地把監視屏幕調到生活艙,船員們一直在聽著他同惠特姆的談話。班克斯目光陰沉,小兔子也是滿臉的不情願。他們不願放棄唐世龍許諾的一千萬元,這樣的機會一生不會有第二次了。他們可以拿這筆錢為父母買套房子,供養孩子讀書,給妻子治病……在這個日漸窮困的世界裏擠占一個位置,那是他們祖祖輩輩的夢!而且,說到底,是那些不要臉的雜種先對他們幹下卑鄙的事,拿這筆錢不會良心不安的。魯冰孤獨地縮在角落,當她抬頭掃向鏡頭時,她目光中的怨毒幾乎使魯剛打了一個寒顫。老拉裏很平靜,但魯剛相信他絕不會對一千萬元無動於衷,孟加拉國被淹沒後,他的很多親人實際上已淪為乞丐了。不過,他知道拉裏大叔會支持他的任何決定。唐世龍的槍口在他眼前晃動,但實際上,這會兒他最不放在心上的就是這枝槍了。一枝槍對付不了諾亞方舟號,而且,憑他的直覺,他相信這個家夥並不是十惡不赦的冷血殺手。剛才魯冰向他撲去時,他分明猶豫著,沒有開槍。魯冰受傷後,他眼神裏的焦慮也是真誠的。

他向舷窗外看去。雖然相距三十八萬公裏,地球仍十分醒目。一個藍色的星球,隱約可見白色的雲層,褐色的陸地。背向太陽處是黑色的半圓,輪廓清晰可見;迎向太陽處鑲了一條明亮的彩帶,有鮮豔的橙色、奔放的鮮紅色、凝重的紫色……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從飛船上俯瞰地球時的新鮮和喜悅。這些年來,地球的水域明顯擴大了,這顆蔚藍色的寶石更加璀璨。但他也深知,這種美麗之下掩蓋著多麼沉重的代價。美麗的地球,人類的諾亞方舟,真的要在人類的手中再添一道醜陋的傷口?

雖然相距三十八萬公裏,雖然見不到魯剛的音容笑貌,但惠特姆似乎感受著魯剛緩緩跳動的脈搏,感受到他的戾氣在慢慢化解。他輕聲說:“魯剛先生……”

唐世龍當然看到了魯剛的變化,他一把推開魯剛,冷笑著對送話器說:

“喂,總統閣下,你似乎忘了誰是飛船的主人。魯剛仍在我的槍口下,船員們也已決定接受我提供的一千萬酬金。不要耍嘴皮了!我命令你立即執行我們的通牒!”

惠特姆沒有回答,通信突然切換,一個人用漢語說:

“唐先生,你家鄉的長輩要同你說話!”

接下來是一個很蒼老的聲音,口音很艮,是那種一钁頭一塊的陝北土話:

“龍兒,我是你五爺!千萬不要幹那種缺德事,千人唾萬人罵,死了不能入祖墳!龍兒,祖先在看著你哩!”

唐世龍微微冷笑,中國情報部門的效率不低呀。不錯,他十歲時回過故鄉陝西黑龍關,見過這位五爺,一個白須漫過胸前的糟老頭子,皺紋中嵌了七十年的塵垢。那些天五爺給他講過不少古老的故事,古老得像是石化了的恐龍骨骼:什麼神農嚐百草啦,炎黃二帝與蚩尤大戰啦,蘇武牧羊啦,顏杲卿罵賊啦……因此,他對這位五爺還有些許印象。算起來現在他已經九十五歲以上了,他純粹是一件曆史的陳跡。莫非中國人以為這個糟老頭子對自己還能產生什麼影響?太可笑了。

話筒裏隨即又切換成一個平穩的聲音:

“唐先生,我是中國國家主席。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希望唐先生做出明智的抉擇。中國政府歡迎你攜妻子回國定居。我們願為你提供一份每年十萬元的年金,並鄭重允諾,你和家人終生不受恐怖組織的威脅。”

下麵立即轉成惠特姆的聲音:

“唐先生,美國政府也願為你提供一份豐厚的安家費。另外,我想向你通報一點曆史事實:令尊唐天極被害前,舊金山華人黑社會頭目已向卡拜勃魯透露過他們的意圖,以期得到卡拜勃魯的認可,在販毒上同新頭目合作。卡拜勃魯默許了這次暗殺,但事後又助你殺了那些凶手,從而把舊金山黑社會牢牢控製在自己手裏。你需要看詳盡的資料嗎?”

唐世龍開始感到茫然失措。義父同他感情甚篤,據自己所知,他同父親的交情也很好。但這並不排除惠特姆所說的可能性。毒販子是一群眼睛血紅的狼,當信義、交情與利益衝突時,所有人都會選擇後者的!

當然,也很可能是美國情報機關的反間計。但這一手夠毒辣了,它在唐和義父之間已成功地打入一個楔子,自此之後,即使他不相信這些話,但他怎麼能使義父相信這一點?怎麼能使義父相信自己絕不會向他尋仇?看來,他要時刻提防義父的毒手了!

他冷笑著說:“總統閣下,你認為我會相信嗎?”但他從自己的堅決中分明聽出了空洞,他不由佩服這場心理戰役的設計者,一環扣一環,一波接一波,轟炸得人透不過氣來!

魯剛看看他,湊到話筒前說:

“惠特姆先生,我想同所有船員,包括唐世龍先生,”他有意強調這一點,“商量一下,再給你答複。”

“好,我期盼你的回答。”

在哥倫比亞卡利市的華萊士夜總會裏,卡拜勒魯和幾名親密助手躲在三樓的一間密室裏,監聽著飛船與地上的對話。聽到美國總統通報的“事實”時,卡拜勃魯不由得微微一笑。

這些狡猾的美國佬。

如果二十年前舊金山華人黑社會的頭目事先通報了他們暗殺唐天極的計劃,從生意利益出發,他並非沒有可能表示同意。問題是他們並沒有通報!那些家夥是一幫沒有開竅的野驢,不懂得黑道上的禁忌,他們竟敢在未征得他同意前就暗殺了他的朋友,所以其下場也就注定了,卡拜勒魯要以他們的血來樹立自己的權威。

不過,聰明的他把這個懲罰變成了一幕頗為感人的血親複仇。唐天極死了。四天後,唐風龍風塵仆仆地趕到卡利,眼睛裏閃著冷酷的光芒,他說他要複仇,要手刃舊金山黑道中所有的仇人。卡拜勒魯緊緊地擁抱了他,以金錢、武器和殺手助他完成了複仇。這件事的處理一直使他感到頗為得意,既培養了唐世龍的忠誠,也贏得了黑道上的尊重。

他很佩服美國總統能坦然自若地說出一個彌天謊言,因為越是當眾“大聲”說出來的謊言,越是不會被懷疑。現在唐世龍已分明半信半疑了,即使他身邊的幾位助手恐怕也相信了惠特姆的話--老桑佩斯(二十年前他已是權力圈裏的人)一定在想,這件事上,卡拜勒魯從沒有向我們通過氣呀!

這個假情報造得漂亮,因為它順應了販毒組織內的思維定勢。這裏猶如一片原始叢林,成員都是最凶殘的野獸,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隨時都會咬住朋友的喉嚨。卡拜勒魯深知這一點,這些年來一直在用黑道信義來維持叢林秩序。不過誰都知道:當血淋淋的金錢之肉擺在麵前時,信義是要退避三舍的。

他不準備對助手們作什麼解釋--即使解釋也不會有人相信。他隻是微笑道:

“聰明的假情報,漂亮的心理戰。估計一下,唐世龍和魯剛會給出什麼樣的回答?”

沒有人回答。卡拜勒魯手裏把玩著一個中國鼻煙壺,鼻煙壺透明的內壁上繪著裸體的聖母和聖嬰,極其生動細膩。這是中國繪畫大師王習三的真品,是義子送給他的禮物。停了一會兒,他自己回答道:

“估計不會對我們有利。我們低估了敵人:惠特姆的狡猾……和真誠;中國人的插手;魯剛的強悍性格。我還有一個預感,唐世龍身上的‘中國人習性’恐怕要複活,他要給我們演一出浪子回歸,回到他的老雞窩裏過安穩日子。”

因為牽涉到首領,別人都沒有插嘴。桑佩斯說:

“我們有能力擊落這艘飛船。”

他說話的口氣不像是建議,隻是陳述一個事實。卡拜勒魯搖了搖頭:

“隻能在近地太空擊毀它,那肯定是卸去核彈之後了,擊落它沒有意義。現在,隻有看我們在飛船上安插的另一顆棋子了。”

他猛地將鼻煙壺往地板上用力一摔,眸子深處浮出了殺氣。

“商議之前,先請你把手槍收起來。那個破玩意兒唬不了船上的任何一個人,連冰兒也唬不了。”魯剛譏誚地說。

現在他們都聚在生活艙裏,幾個人都瞅著唐世龍。唐世龍十分尷尬。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不知不覺中,這次恐怖行動給蒙上了濃厚的鬧劇色彩。他並沒有那麼聽話地收起武器,不過他清楚地知道,現在殺氣已泄,盡管他仍握著致命的武器,但顯然已經控製不住局勢了。

“現在大家說說,我們該怎麼辦?鬣狗,小兔子,我知道你們舍不了那一千萬,按說,從這些該死的美國人手裏摳出幾千萬也不算過分。但是,這些錢裝在口袋裏是會做噩夢的,從此你就與恐怖分子脫不了幹係了。而且,說到底,咱們能把氫彈扔到美國人或任何人身上嗎?他們都是你我這樣的普通人,有老人有小孩,有漂亮的姑娘,有癡情的小夥子,咱們忍心把他們扔進核地獄中?當幾千萬甚至幾億人的冤魂在核火焰上燒烤時,咱們能心安理得地享用那一千萬嗎?我想,咱們還是接受惠特姆的建議吧。唐世龍的五爺說得好,不能幹缺德事,祖先在看著哩。當然,我會從惠特姆手裏為每人摳出一百萬的賠償金。”

最先表態的是布萊克,他笑嘻嘻地說:“行,我聽你的。鬣狗班克斯,聽船長的話沒錯,一百萬已經不少啦,原先做夢也想不到的。隻要你不把它花在賭場和妓院中--要是那樣,一千萬照樣不夠。”

班克斯的表情也慢慢轉為霽和,笑著點點頭。隨即,老拉裏也點頭表示同意。魯剛扭頭說:

“至於你,唐先生,我勸你也接受中美兩國元首的建議,那樣才會有一個舒適、安全的生活,才能與販毒組織一刀兩斷。”他略為停頓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說,“冰兒如果願意,魯家也會接納你。”

唐世龍苦笑著,半個小時內事態發展有如洪水潰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失去了對局勢的控製!還有,他曾嗤之以鼻的白胡子五爺這會兒也盡在眼前晃蕩,擾亂著他的思緒:不能做缺德事啊,祖先在看著哩……這些似乎從前生飄來的訓誡讓他心煩意亂。

看來,他已經不可能有別的選擇了。他知道,從今而後,卡拜勒魯的死亡之劍將永遠懸在他頭上。魯冰正緊緊地盯著他,看不出她在想什麼。那麼,今後和這個刁鑽古怪的美人兒一塊兒亡命天涯?他一閉眼,橫下心,幹脆地說:

“我聽魯剛船長的。”

“好,我們給惠特姆回話吧。”

《鏡報》在電腦網絡裏發出那則快訊後,該報的因特網址的訪客數目急劇增多。其後的事態發展也證實了這個新聞的真實性。他們這次在新聞界放了一枚響炮,編輯部裏喜氣洋洋--尤其是這場災難看來已有轉機。柯爾瑞德忽然有了新的想法,急急地撥通了卡恩的電話:

“卡恩先生嗎?我是《鏡報》主編柯爾瑞德,你現在在什麼地方?請立即趕到艦隊街的《鏡報》編輯部,越快越好!”

二十分鍾後,在主編辦公室裏,瑞德先生緊緊握著卡恩的手說:

“非常感謝你的情報,非常感謝。我想,《每日電訊報》的福塞爾先生這會兒肯定悔恨欲絕!”他得意地笑著說,“《鏡報》將付給你五萬英鎊的酬金。請你把你的信用卡號留下來,我們立即把錢轉過去。”

卡恩是一個十八歲的青年,頭發蓬亂,下巴很尖,他笑嘻嘻地說:“謝謝。”

“但你還要幹一件事。我們在電腦網絡中有一個‘哈哈鏡’有聲服務節目,我想把它變成實況轉播,明白我的意思嗎?這事幹完後,還有三萬英鎊的酬金在等著你。”

“明白,這事容易極了!”

尖下巴的卡恩吹著口哨,興致勃勃地幹起來。十分鍾後,他已把飛船與地麵的對話解密並輸入電腦網絡,這些消息以每秒三十萬公裏的速度迅速覆蓋了周長隻有四萬公裏的地球。由於局勢過於緊張,美國情報部門竟然沒人發現這一點。所以,當魯剛和惠特姆再次拿起話筒時,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實際是在向全世界講演--

魯剛說:“總統先生,我們,包括唐世龍先生,決定接受你的建議。”

總統低聲說:“感謝上帝!”

“下麵是我們的條件。第一,我要求把這樁陰謀的製定者和執行者送上法庭,讓全世界都看看他們的嘴臉。”

總統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

“魯剛先生,很抱歉我做不到這一點,我也不願這樣做。美利堅這條大船已經千瘡百孔了,我不想在世人麵前毀掉他最後的自尊。但我許諾,我將盡自己的全部力量使那幾位老人退出曆史舞台。這一點務必請你諒解,可以嗎?”

魯剛沒有再堅持。他對這個從未晤麵的美國佬已經有了好感,他的真誠流露也使人信服。因此,他不願讓這位新朋友為難。他說:

“好吧。第二點,所有涉身危險的人,包括船上六人及平托先生、漢斯先生、姚雲其先生和狄明先生,每人付給一百萬美元作為補償,共計一千萬。”

惠特姆沒有料到他的要求會這麼低,立即答應:

“行,我們接受。”

“那麼,現在我們就要返回拉格朗日墓場,按原定計劃投料了。”

惠特姆沉重地說:“二千二百五十枚核彈放在離地球這麼近的地方,不是一件好事,一旦某個小行星或失事飛船引爆了它,對地球仍是一場災難。但眼下就先放在那兒吧,希望以後能找出更妥善的辦法,我們會和國際社會的夥伴們從容商議的。魯剛先生,謝謝你,真誠地感謝你,也謝謝飛船上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