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曼饒有興趣地聽著。這時,白宮辦公室主任馬丁急匆匆地走過來,對總統附耳說道:
“戴維斯布朗先生求見,他希望盡快見到你。”
惠特姆當然知道這位布朗先生,知道美國的政治現實:C委員會的七個老人一直是美國政界的義父。他內心深處對這些傲慢的老人頗為厭煩,但他也敏銳地看到,在政界力量的演化中,尤其是近二十年的社會大變革中,這幾位義父的權威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無論如何,他不會像前任總統一樣,事事對他們言聽計從。他點點頭:
“請布朗先生在辦公室等我,我稍後就到。”
馬丁急切地說:“總統先生,請即刻就去,布朗先生說情況十分緊急!”
他沒敢說出布朗先生的原話,布朗聽說總統正與十二個小孩子舉行“假如我當總統”的討論,十分不以為然,譏誚地說:“我有十分緊急的事情,這種嘩眾取寵的‘童子軍表演’可推遲幾天再舉行。”
惠特姆看出了馬丁的為難,他不滿地“哼”了一聲,起身退出了會議廳。
總統帶著怒氣逼視著對麵的布朗先生,空曠的會議室中隻有他們兩個人。橢圓形辦公桌上插著國旗、總統旗及陸、海、空、海軍陸戰隊四個軍種的軍旗,天花板上印著總統印記,灰綠色的地毯上嵌有美國鷹徽。
“這就是你們考慮的善後辦法?”聽完布朗的情況通報,他看著高背轉椅中的布朗先生,沒辦法抑製自己的鄙夷。他忽然想起剛才孩子的一番話:大人的幼稚。更恰當地說,應該是政治家的偏狹。當政治家耽迷於某一信念而走火入魔時,他們常常會做出最不近情理的事情--偏偏他們還自我感覺良好,認為天下人都該感激他們智慧。
看看他們在這件事情上的愚蠢表現吧,這會兒真該把他帶到內閣會議室,讓那群孩子考考他的智商。
布朗先生讀出了總統的不滿和敵意,但他隱忍了。事態發展到這一地步,他確實有難辭之咎。他盡量平和地說:
“當然,這些意見僅供閣下在決策時參考。我很抱歉,未能早點把情況通知你。”
一個隨從走過來,輕聲說:“中國元首的熱線電話。”惠特姆對布朗做一個抱歉的手勢,匆匆來到保密間,關緊房門,拿起那隻白色電話機聽筒。對方說一口流利的、帶有牛津口音的英語:
“你好,總統閣下。”
“你好,主席閣下。”
對方單刀直入地說:“總統閣下,聽說你的前任們為你留下了一個不小的核武庫?”
惠特姆咽口唾沫,艱難地說:“我剛剛得知此事……”
“不容易呀,在崇尚新聞自由的國家裏,能為二千二百五十枚核彈保密達十年之久,真不容易呀!隨後我會派中國保密部門向你們學習。”這些話使惠特姆麵孔發燒,好在對方不打算多得口舌之利,繼續冷冷地往下說,“據中國國安會的情報,這批核彈已裝進諾亞方舟號空天飛機,並已升空。但我們獲悉,哥倫比亞卡利卡特爾販毒集團已派一名骨幹分子登上該飛船,你們知道這些情況嗎?”
“我們剛剛獲悉,謝謝你的通報,主席閣下。”
對方在可視電話上憂鬱地盯著他,聲音沉重地說:
“這名販毒分子到裝滿核彈的飛船上去幹什麼,我想你一定清楚。坦率地講,我巴不得這塊石頭砸在搬石頭者的腳麵上。但我們畢竟是文明社會中有理智的夥伴。總統閣下,一場浩劫就在眼前,我特向你鄭重許諾,中國政府將盡一切手段支持你去克服危機。一切手段,包括情報力量、常規武裝和太空防禦力量。”
惠特姆由衷地說:“謝謝。”
“巧合的是,諾亞方舟號的船長和潛入船上的恐怖分子都是中國人或華人,這使我們肩上的擔子更重一些。有關兩人的資料會立即傳送過去,也許對你們有所幫助。恐怖分子唐世龍在國內的親人也已集中,若采取心理攻勢時需要他們,請與我們聯係。”
“謝謝,再見。”
他麵色陰沉地回到白宮辦公室,布朗問詢地望著他,他簡短地說:
“中國元首通報了同樣的消息,采取行動的時間必須以分秒計了。布朗先生,恕我不能送你,請自便吧。馬丁先生,通知內閣成員盡快趕來開會,同時發布總統令,讓太空防禦部隊處於一級戒備。另外,向孩子們道歉,我不能參加他們的討論了。”
在幾個人仇恨的目光中,唐世龍點動著那枝爆破槍,笑嘻嘻地繼續說下去:
“還有一個秘密呢。你們的飛船上已被安裝了一枚威力強大的爆炸裝置,與投料機構連動。一旦投料機構動作,四小時後,也就是在你們的返回途中,飛船會在一聲爆炸中化為絢麗的火花。知道嗎?是我把投料機構的電源斷開,又辛辛苦苦地排除了兩顆炸彈。所以,在場諸位該對我感恩戴德才對。魯剛船長,信不信我的話?你應該知道一條定理:恐怖分子比政治家要可靠一些。”他嗬嗬地笑起來,“你要不信,我可以領你去看看現場。”
魯剛看看拉裏大叔,想起那隻兩百年雕精的陰戾目光,又驀然想起弗羅斯特的一段話:
“我們都有讓對方守信的殺手鐧。如果我們在付款上搗鬼,你盡可讓平托先生公布這項秘密交易的內情……”
為什麼是“讓平托先生公布”,而不是“你盡可去公布”?當時弗羅斯特是在與自己談話,如果他說“你”應該更順口一些。一定是他的下意識中沒有打算讓飛船回來,這是弗羅斯特的一次失言。魯剛咬著牙說:“不必,我信。我在娘胎裏就知道,那些婊子養的紳士是什麼東西!”
唐世龍笑道:“好。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有了合作的堅實基礎。魯剛船長,不要卸下這些寶貴的貨物,我們返回地球並懸停在美國上空,然後就可以向那些美國佬敲一大筆錢,敲它一百億!他們不會舍不得的。要知道,僅一枚五百萬噸的核彈在美國中心上空四千五百米爆炸,所形成的電磁脈衝足以毀掉全美國的通訊和電腦係統,造成數千億的損失。要不然,把那兩顆億噸當量的氫彈扔在美國東海岸,造成的八百米海嘯也能把沿海幾十個城市抹去。在這種極具威懾力的前景下,美國佬必然會乖乖屈服。等到從山姆大叔那兒把錢弄到手,我的組織會照付你的運費,另外,每人再付一千萬美元,船長加倍,怎麼樣?”
魯剛看看他的船員,他們都已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在對美國佬的敵愾中,很順當地接受了唐世龍的建議。尤其是班克斯和布萊克,一千萬美元的誘惑使他們眼睛放光,有一股躍躍欲試的勁頭。隻有魯冰似乎沒聽見這些話,自始至終,她一直死死地瞪著唐世龍,神情活像一隻凶惡的護崽母貓。
魯剛輕描淡寫地說:“聽說核武器都有雙重核按鈕,必須兩套密碼相合才能啟爆。”
唐世龍笑起來,多少帶點賣弄地說:“你盡可放心,我們已聘請了美國最好的核彈專家,戰神邁克先生。坦白說吧,正是這位戰神向我們透露了有關核彈的情報。”
魯剛陰陰地說:“我相信唐先生剛才所說的情況,也相信恐怖分子的人品比政治家要高一些。不過我仍有點擔心,在贖金到手後,唐先生或者你的組織會不會也讓我們即刻消失呢?”
唐世龍看看其他船員,他們的眼睛中都閃著疑懼的光。他笑道:
“魯剛船長,我可以拿我同冰兒的愛情發誓。有一點非常巧合,我是先在七星岩的酒吧裏結識並迷上了令妹之後,才接到組織指令的。這點緣分十分難得,我非常珍惜它。我一定為你們包括令妹爭到這筆錢,等拿到錢,我就帶上令妹,離開我的組織,即使浪跡天涯,我也會讓冰兒過上公主般的生活。”
大家都向魯冰望去,她慘然一笑,用手扶著艙壁慢慢向唐世龍移過去,她的目光迷離,像是在夢遊。唐世龍皺著眉頭看著她,想命令她停下來。隻聽魯冰低聲問:
“世龍,你真的愛我?”
“當然。但這會兒你不要過來。”
“你真的愛我,不是利用我,把我當成工具?”
“是的,我可以發誓。但你快停住,不然我就要開槍了!”
但魯冰忽然雙腳一蹬艙壁,不顧一切地向唐世龍撲過去,她的凶惡表情使唐十分吃驚。他已經開始扣下手槍的扳機,但想起一聲巨響後這顆漂亮多情的頭顱將被炸掉,血肉橫飛,不由得停頓了一下。就在這個刹那的停頓中,魯冰已經撲過去,抱住他的胳膊一口猛咬!唐世龍痛得大叫一聲,用力扯住她的頭發,用槍托在頭頂敲了一記。魯冰慘叫一聲,腦袋無力地歪到了肩上。
魯剛暴怒地衝上去,他要從惡棍手裏奪回妹妹,把她掩在自己寬厚的背後。但在無重力環境中不可能像地麵上那樣敏捷,沒等他動手,唐世龍已及時地轉過槍口:
“不要亂來,不要亂來,我的好船長。”他用手槍頂著魯冰的腦袋說,“你千萬不要逼我幹出懊悔終生的事。冰兒!冰兒!”他低頭呼喚兩聲,魯冰沒有回音,他苦笑道,“我真的很抱歉,我不願讓冰兒一根毫毛受傷,但是,如果你們逼我這麼做的話,我會把所有的人--包括魯冰小姐和我自己都送到地獄裏去。魯剛船長,你該比你妹妹多一點理智吧?”
他又低頭看看魯冰,在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幾分真情。船員們剛才都衝了過來,這會兒不得不停住,問詢地望著魯剛,魯剛沉默了很久,終於說道:
“按他的吩咐做,返航。”
唐世龍喜出望外地喊道:
“這就對了,我的好船長!咱們聯起手敲美國佬的肥腦袋!”
魯剛厲聲喝道:“快把冰兒給我,為她包紮!”
唐世龍稍微猶豫後,把魯冰一掌推過來。老拉裏抱著她,一邊輕聲喚著,一邊讓班克斯拿來急救包為她包紮傷口。魯剛也焦灼地呼喚著。
少頃,魯冰悠悠醒來,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躲在霧中。她神思恍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知道不是好事,她竭力想躲避它。過去,她一直在哥哥的庇護下做任性的妹妹,令周圍的世界按她的意願轉動。現在這場童年的幻夢醒了,她永遠失卻了那種魔力……她終於恢複了神誌,兩顆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溢出,懸蕩在空中。唐世龍低聲說:
“冰兒,對不起,是你逼我幹的,那不是我的本意。”
但他的槍口仍警惕地指著眾人。魯冰仇恨地瞪著他,然後苦楚地轉過臉去。
唐世龍沒有在她身上多費心思,他笑嘻嘻地說:“船長,到指揮艙去吧,咱們倆操縱飛船返航。至於你們諸位,”他的笑容裏含著陰冷,“請聽從船長指揮,不要打其他的主意。諾亞方舟號是我們唯一的生存之地,不要逼我毀了它。”
魯剛按唐世龍的要求打開通話器,對地麵控製室說:
“這裏是諾亞方舟號,投料機構發生故障,正在排除,估計需要五個小時,待排除後再恢複通話。”
地麵上傳來漢斯先生的聲音,他一直守候在控製室裏:“老虎,需要我幫你判斷故障嗎?”
“不用。我們自己能夠解決。”
“好,祝你們順利。”
魯剛關上送話器,他麵色陰沉,對旁邊的唐世龍瞟都不瞟一眼。唐世龍定定地看著他,把手伸過來:
“老虎船長,我真心希望成為你的朋友。我們都厭惡這個虛偽的社會,憎恨那些戴白手套的白人紳士,希望咱們聯手把這事辦好。你不要把我對魯冰的感情看成純粹的陰謀,我確實愛她,我發誓絕不會虧待她。”
他的目光中確實有幾絲真誠,但魯剛沒有伸手。他冷冷地說:
“我不敢高攀。我知道,你們得到的一百億美元最終隻會變成海洛因、可卡因去坑害百姓。”
唐世龍並不生氣,縮回手說:“沒關係,至少咱倆在對付山姆大叔這一點上是一致的。點火吧。”
通話器的紅燈亮了,是地麵控製室想要通話。魯剛打開送話器,聽見地麵控製室急切地說:
“諾亞方舟號,魯剛船長。美國總統要與你們通話!”
魯剛看看唐世龍,平靜地說:“美國總統?我有這個榮幸嗎?”
“對,是美國總統惠特姆閣下。我現在就把他的電話轉過去。”
唐世龍一把按斷通話鍵,嚴厲地說:“現在不要說破真相,能拖一刻就拖一刻,等飛船定位在美國上空時再挑明!”
魯剛冷冷地翻他一眼,打開了通話鍵。兩秒鍾之後,送話器裏傳來了一個清晰的聲音:
“魯剛船長嗎?我是美國總統惠特姆。我們知道恐怖分子唐世龍已進入你們的飛船,請他與我通話。”
魯剛看看唐世龍,笑著說:“他已經不能說話了。中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及時揭露了他的真實身份,在搏鬥中我們把他擊斃了。這是五分鍾前的事。”
短時間的停頓。這不僅是三十八萬公裏所造成的信號延遲,魯剛能從話筒中感覺到總統的驚喜:
“仁慈的上帝!這真是個意外的好消息。謝謝你,美國謝謝你。真可惜,你們沒有開啟圖像傳送係統,我不能親眼看見你們的勝利。”
“不必客氣,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們拿了弗羅斯特先生的運費。”
“你們有傷亡嗎?”
“還好,隻有我妹妹頭部受了點輕傷。”
“飛船設施有損壞嗎?”
“沒有,一切安然無羔。總統先生,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我就要啟動投料裝置了。”
唐世龍興高采烈地拍拍魯剛的肩膀,他很佩服魯剛能這麼平靜地向美國總統射出惡意之箭。事實上,盡管語氣平靜,魯剛的眼睛裏卻射出了獰惡的光芒。
惠特姆通話時,一個五人小組在他後邊緊張地分析著,這批最著名的心理學家正用電腦詳盡分析著魯剛的音調、語氣、頻率以及是否有短暫的遲疑等。很快他們得出了綜合判斷:
“魯剛的談話為自主型,受他人控製的可能性低於百分之十,未發現向我們傳送受到威脅的暗示。”
惠特姆迅速掃視著這個結論。那麼,也許一場彌天大禍真的會弭於無形?這樣的幸運過去也有過,但他的直覺不相信事態會如此順利。一個顧問遞過一條建議:
“同意投料。”
惠特姆略微遲疑一下,決定還是按自己的想法去幹。他說道:
“魯剛先生,暫不要投料,留在拉格朗日點待命,美國政府將盡快派專家去作安全檢查。既然恐怖分子已經插手,我們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
“總統閣下,你不是開玩笑吧,要我們在這兒待幾天?在這個荒涼的拉格朗日墓場上?”
“不,不是開玩笑。你們的所有損失我們都會給予補償。”
通話器裏沉默片刻,傳來魯剛惡毒的大笑聲:
“總統先生,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你們不敢說嗎?那還是讓我來說出真相吧。那位弗羅斯特先生讓諾亞方舟號運送的核廢料實際是二千二百五十顆氫彈,足以把一半地球人送進地獄。你們還在投料機構裏設置了延遲爆炸的炸彈,準備讓幾個辛辛苦苦的送貨人在回程中送命,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畜生!”
他在向三十八萬公裏之下的美國總統潑灑仇恨之雨時,仿佛看到自己受苦受難的先輩們正在天國默默地看著他。幾代人的仇恨經過積澱、濃縮,在一個中國人的血液中被永久保存下來,成為他最原始的記憶。“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強盜,你們用火槍屠殺印第安人,奪去他們的家園;你們把赤身裸體的男女黑奴展示在看台上,像牲口一樣拍賣;你們屠殺澳州土人、南美瑪雅人、印度人、埃及人,用肮髒的鴉片榨幹中國人的血汗。你們幹盡了天下最卑鄙的勾當。等你們有了錢,可以洗淨血跡戴上白手套時,你們就人模狗樣地大講什麼民主、人權、自由和博愛。現在你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在全世界銷毀了核武器之後,你們還暗藏著如此巨量的核彈,是不是準備在自由女神像前來一場喜慶焰火?”
他嘎嘎地笑起來,繼續刻毒地說:“這點小事就由我和唐世龍--長命百歲的他正站在我身邊--代勞吧,我們正在返航,我們會把魯斯式飛船懸停在美利堅的上空,到華盛頓,啪,放一顆;到紐約、西雅圖或舊金山,啪,放一顆。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絢麗的禮花。哈哈!”
唐世龍惱怒地瞪著魯剛,他已命令魯剛先不要說明真相,但魯剛顯然根本沒把他的禁令放在眼裏。現在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另外,他心裏一直不願承認一點事實:盡管魯剛是在他的槍口下,但不知為什麼,他對這個強悍的中國漢子一直心存畏懼,不願把兩人的關係搞僵。現在,魯剛對美國佬的仇恨感染了他,他慶幸地想,在這種心境下,魯剛一定會死心踏地和他一起幹的。於是,他也高高興興地接過話筒:“謝謝總統閣下的關心,我沒有死。如果你們不願接受這些禮花,就請準備鈔票吧,具體數額和付款辦法,我的組織會同你們聯係。順便說一句,核武器的啟爆方法我們已經完全掌握,你們不必對此抱什麼幻想。”
美國白宮通信室裏,人們麵麵相覷。事態發展急轉直下,甚至超過了最悲觀的估計--他們沒想到魯剛成了恐怖分子的同道,而且是死心塌地的同道!這些美國人都患有輕微的健忘症,他們忘了正是美國人在飛船上安了定時炸彈,也忽略了一點正常的人情世故:一旦飛船上的人知道實情,他們不會為此感恩戴德的。
一個內部電話機響了,助手拿起話筒,交換台報告:
“恐怖組織的電話,要求總統本人接聽。”
助手看看總統,總統點點頭,說:
“接過來吧。”
話筒裏傳出一個平靜而冷酷的聲音:
“總統閣下,我是卡拜勒魯。我有兩個條件,第一,按我提供的名單,立即釋放目前關在美國監獄裏的二十四個人;第二,我要一百億美元的贖金。這兩個條件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不要抱什麼幻想,總統閣下。人員名單和贖金交付的具體方法即刻傳真過去。”
未等這邊回答,對方已掛上電話。
隨即網絡打印機開始吐出一長串人名,有哥倫比亞的洛比歐阿佩爾森、阿方索查理維、猶爾弟諾……也有亞洲金三角的坤坎,這些全是美國從世界各國引渡的著名毒梟,他們的刑期多在一百年以上,很多人都已是白發蒼蒼、老態龍鍾的家夥了。接著又打出:
贖金的要求及交付方法:
一百億贖金中,要求以現金支付二十億美元,以國庫黃金支付二十億,剩餘的以珠寶和名畫支付……
下麵列出了美國各大博物館中可用來充作贖金的名畫及文物。
上述錢物必須於三日內備妥,集中在華盛頓。交付方法另行通知。
助手把這張長長的打印紙送給惠特姆,總統苦笑著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他無須再看,因為他根本沒打算向這次的訛詐屈服。也許他的強硬對抗會造成比一百億更大的損失,但至少能保住一個國家最後的尊嚴,如果失去了這點尊嚴,這個國家就不會存在了。
幾乎在卡拜勒魯來電的同時,交換台又轉來中國的一個緊急電話:
“總統閣下,我是中國國安會的陳炳,受我國主席之托提一點建議。事態緊急,請千萬慎重從事。以我們對魯剛的了解,考慮魯剛一向的思想脈絡,他不大可能真的與恐怖分子聯手;以他的性格,也絕不會受恐怖分子擺布。事態尚有轉機,請注意尋找他和唐世龍之間的縫隙。”
通信室裏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著惠特姆總統--隻見他的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緊鎖眉頭,緊張地思索著,然後他咬咬牙,再次摁下同飛船聯絡的通話口,開始呼叫魯剛。
格林威治時間清晨三時四十分。
柯爾瑞德先生被急驟的電話鈴聲驚醒,窗外一鉤殘月,常青藤的枝葉在窗戶上遊動。今天是他和妻子的銀婚紀念,在愛丁堡的鄉居中舉行了舞會,孩子們也都趕回來了。可能是晚上威士忌喝得多了一點,現在他的頭還疼著呢。
他勉強睜開睡眼,伸出手按斷了電話。一定是報社的值班編輯打來的,但他這會兒不想放棄睡覺。電話鈴又響了,響得不屈不撓,毫無顧忌,妻子貝蒂也抬起頭來。瑞德輕聲咒罵著,無可奈何地摸起話筒:
“柯爾瑞德,請問是哪一位?你是在哪一個時區?這兒可是清晨三點。”
電話中是一個年輕人亢奮的聲音: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瑞德先生,你是《鏡報》的主編嗎?我好不容易才查到你在愛丁堡的電話號碼,我有急事找你。”
瑞德的職業本能馬上被驚醒,酒也醒了一半。他預感到年輕人要提供什麼重要消息,忙說:“對,我是《鏡報》主編。你有什麼事請講。”
“我是一個業餘無線電愛好者,叫詹姆士卡恩。半個鍾頭前我收到一段奇怪的對話,信號是加密的,但隻是最普通的加密方式,解密太容易了。你猜是誰的對話?是美國總統惠特姆和一個叫魯剛的恐怖分子的對話!魯剛的飛船上裝著幾千枚氫彈,正在對惠特姆進行訛詐!”
瑞德皺著眉頭說:“慢一點,請慢一點。那位魯剛是誰?什麼飛船?請你冷靜一點,從頭講起。”
這個年輕人笑了:“我太激動了,我想誰聽到這樣的消息也不會不激動。好,現在我從頭講起。”他繪聲繪色地敘述了剛才的通話情況,然後說,“從他們的對話中推測,那位魯剛船長正駕著一艘魯斯式飛船返回地球,船上是美國妄圖偷偷卸到拉格朗日墓場的幾千枚核彈。現在,大毒梟卡拜勒魯已經控製了飛船,準備把它懸停在美國上空進行訛詐。對這個消息你有什麼感想?我已經給《每日電訊報》的主編打過電話,他大概認為我還沒有睡醒。他說即使有這樣的對話,也會使用最嚴格的保密方式,不會讓一個毛孩子破譯。你相信我提供的情報嗎?也許諾亞方舟號作為一艘民用飛船,根本就沒有什麼秘密通信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