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日星期四
十一月初的一天,大雁們飛越過哈蘭德山脈進入森坎奈省。在過去的幾個星期裏,他們一直在希伊特勒省法耳徹平市周圍的遼闊平原上停留。碰巧正好還有好幾個很大的雁群也棲息在那裏,所以他們這段時間在一起過得非常熱鬧。年紀大的在一起聚首暢談,而年紀輕的就你追我逐地進行各種運動競賽。
對於尼爾斯·霍戈爾什說來,他對在希伊特勒耽擱了那麼多天是悶悶不樂的。他盡力想打起精神,但是卻仍舊很難於接受命運對他的安排。“唉,倘若我離開了森坎奈,而且到了外國,”他暗自思忖著,“那麼我就可以知道我有沒有指望重新再變成人了,我的心情也就會平靜一些。”
大雁們終於在一天早晨動身了,往南朝著哈蘭德省飛去。小男童剛開初並沒有覺得看風景有多大的樂趣,因為他覺得那裏沒有什麼新鮮東西可以觀賞。
可是大雁們沿著狹窄的沿海地帶繼續往南飛去,小男童卻忍不住坐直起身體,把腦袋從鵝頸上探出來,雙眼眨都不眨地緊盯著大地。他看到山丘漸漸稀少起來,平原豁然開闊。就在這同時,他還看到海岸也不像方才那樣支離破碎,海岸外麵的岩石島群愈來愈少,澄波萬頃的大海同陸地直接相連在一起。
這裏的景色也是跌宕起伏,多姿多態的。許多條河流從希伊特勒和森蒙拉傾瀉而下,洶湧奔騰,打破了平疇無垠的單調。平原上,湖泊成群,有些地方還有沼澤和荒漠,也還有些流沙地帶,這些都是開墾耕地的障礙,然而耕地仍然伸展到森坎奈省的交界處,直到被那座峽穀幽探、山澗深深的哈蘭德山脈迎麵壁立才阻擋住了。
在飛行途中,一些年輕的小雁再三地詢問那些老雁:“外國是什麼樣子?外國是什麼樣子?”
“莫性急,莫性急,等一會兒就會知道的。”那些南來北往,多次跋涉過全國各地的老雁總是這麼回答。
年輕的小雁看見弗梅勒省佳木蔥蘢、森林茂密的山脈連綿不斷,崇山峻嶺之間湖泊的一泓泓碧水波光瀲灩,他們又看到布胡斯省的巍巍大山、重巒疊嶂,還有希伊特勒省的秀巒奇峰、丘壑隆起。於是,他們就心曠神怡起來,連聲問道:“全世界都有這樣的景色嗎?全世界都有這樣的景色嗎?”
“莫性急,莫性急!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世界上很大部分是什麼樣子啦!”老雁們回答說。
大雁們飛越過哈蘭德山後,又在森坎奈境內飛了一段時間,昂考忽然叫喊起來:“快朝下看!快看看四周!外國就是這副模樣!”那時候大雁們正在飛越瑟德爾山脈,那座大山透延迤邐,山上覆蓋著濃密的山毛櫸樹。綠蔭深處,尖塔高聳的深宅大院點綴其間。麇鹿在樹林邊上啃嚼著青草,山兔在森林邊的草地上嬉戲跳躍。狩獵的號角聲響入雲霄,獵狗的唁唁狂吠連飛在空中的大雁們都聽得清清楚楚。寬闊的道路蜿蜒通過森林。一群群服飾鮮美的紳士淑女,或是坐著鋥亮的馬車,或是騎著高大的駿馬正在路上馳騁進發。在山腳底下是靈恩湖的盈盈綠水,古老的布舍修道院坐落在湖邊小岬上,恰好同湖裏的倒影相映成趣。那座山脈中部,賽拉裏德峽穀劈山裂崖,幽深邃遠,穀底裏山嵐迷茫,溪流潺潺,兩旁的峭壁上藤蔓攀結,古樹參天。
昂考率領著雁群繼續往南飛去,來到了森坎奈大平原的上空。平原上有阡陌連片的耕地,有牛羊遍地的牧場。那些農莊四周都有刷成白色的小棚屋。平原上白色的小教堂不計其數,還有灰色的樣子簡陋難看的製糖廠。那些火車站周圍的村鎮已經擴展興修得儼然像個小城市,泥沼地上堆起子一大堆一大堆的泥炭,而煤礦旁邊則是漆黑發亮的大煤堆。公路兩旁垂柳依依。鐵路縱橫交錯,在平原上織成了一張密紮紮的網。平川地上,小湖輕泛漣漪,波光粼粼,四周山毛櫸樹環繞,貴族莊園的精舍華屋掩映其間。
小雁們把平原仔細觀看了一遍,領頭雁便朝厄勒海峽飛去。那裏濕漉漉的草地漸漸地朝海麵傾斜下去,一長排一長排發黑的海藻殘留在海灘上。海灘上有些地方是高高的堤壩,有些地方是一片流沙,而流沙又堆成了沙埂和沙丘。一排排式樣劃一、大小相同的磚瓦小平房組成了一個個小的漁村。防波堤上有小小的航標燈,曬魚場上晾曬著棕色的漁網。
最後,領頭雁還飛到了兩三個城市。那裏數不勝數的又細又高的工廠煙囪矗立在半空。深邃的街道兩旁林立著被煤煙熏黑了的高樓大廈。風景優美的園林裏曲徑通幽。海港碼頭上舸艋雲集,桅檣如織。古老的城牆上雉堞環繞,碉樓肅立。雍容華貴的宮殿依傍著年代久遠的古老教堂。
“看看吧,外國的城市就是這個模樣,隻不過更大一些就是啦,”領頭雁說道。“不過這些城市同你們一樣,也能夠日長夜大的。”
昂考這樣盤旋飛行之後,降落在沃莫霍戈縣的一塊沼澤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