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人麵前的苦海和來自他們的激勵(3 / 3)

“才六點,你可從沒這麼早去學校。”

米克沒吭聲,米克往學校走去。

事出意外和想出的傷心

學校很安靜,學校空蕩蕩的。這麼早學校沒人來,老師和學生都還沒來,守大門的老頭看見米克走進大門時還眨巴了一下眼睛。

米克朝老頭笑了笑。“早!”

老頭說:“早早……”

米克去了教室裏,他把角角落落都檢查了一遍。班長漸介就是這麼做的,他努力回憶漸介所做的一切,然後逐一小心地把事情完成。

校園還是很安靜,米克來得太早了。

他突然覺得眼皮粘粘的,像有人給眼眉那抹了米湯,他想,怪了,怎麼眼皮粘粘的?

他那是困得,昨夜裏沒睡好,今天又起了個早,起早後又在這裏費了許多力氣。他太累太困,他從沒從沒

這麼過,他等等總也等不到有同學來就一歪身趴在桌上睡著了。

終於有同學來了,那兩個女同學,她們走到門邊就“呀!”了一聲。

她們看見米克了。他們開始沒認出是誰,那人趴著,穿了身新衣服。她們走近才發現是米克,她們沒想到會是米克就很響地呀出了聲。

“是米克?!”一個說。

“是米克!”另一個說。

米克聽到嘰喳的一陣鳥叫,他睜開眼。

不是鳥,是同學。鳥是在夢裏,夢裏那群鳥在一棵大樹上上上下下的跳,成千上萬的鳥數也數不清。可一睜眼,鳥變成了同學們的臉,不是在樹上是在教室裏。

米克揉著眼。

那些臉湊在他的身邊,眼裏都有驚詫。那時米克抬頭望去看到的就是這些。他沒想到班上的同學會看西洋景那麼看他。

“看什麼看,不認識了?”他說。

“嘿嘿!”他們笑著,他們笑裏沒惡意。

“你們選的,是你們選的。”米克說。

他們點頭。

“你們說‘就你了就你了,米克是班長!’你們那麼說。”米克說。

他們點頭。

“你們說‘好!就這樣了。’你們說‘說話要算數。’是不是你們說的,難道不是你們親口說的?”米克說。

他們點著頭,他們說“是這樣是這樣。”就都坐好了。

上課鈴響了,老師夾著講義出現在走廊那頭。米克有些心慌,他爬高樓下深水都沒這麼慌過,他是個膽大的孩子,可這時有些慌。老師出現在講台上時米克不慌了,老師說“上課!”他緊接喊了一聲:“坐下!”他本來應該喊“起立”的,但一緊張就叫錯了叫成了“坐下”。教室裏哄地一下都笑了,情形有些亂,但很快又靜了下來。那物理老師透過厚厚的眼鏡鏡片看了米克一眼,大家以為老師要發火,但沒有,老師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說了聲“同學們好!”下麵同學們和往常一樣很整齊的聲音喊:“老師好!”

接下來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可以說是太順利了,順利得讓米克覺得有些恍忽。一天下來,再也沒出過岔子,連一點小岔子也沒出。米克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他一直在注意班上的情況,他想那幾個上課不安份的家夥,是重點盯防對像。

比如張子能,他最愛說話了,一張嘴好像永遠閑不下來,無論上什麼課,四十五分鍾裏他有二十分鍾在講話。老師很無奈,隻好讓他一個人坐。

比如肖如本,他是個好動的角,他屬猴,可比猴還要那個,成語裏有一個辭叫如坐針氈,那好像就是說的肖如本,肖如本無論到哪都那樣。坐不住,手癢腳癢愛做小動作。老師沒辦法,擺一張桌子在老後老後,破罐子破甩了由了你去。

比如郝亦武,他太聰明了,功課根本不在話下,所以他上課不聽老師的講,他看書,抽屜裏藏著這樣那樣的許多書,他總是偷偷地看。

再就是那個右梅了,也是個渾身每條筋都不安分的女孩,不過她不妨礙別人,她動作很小,比如說動動自己那頭黑亮頭發,比如往嘴裏悄悄塞一顆巧克力什麼的。

……

可今天大家好像約好了一樣,都老實得像什麼似的,米克就是握了放大鏡來找也挑不出什麼毛疵來。

初二(3)班像一架什麼機器,在班主任和班長離開前被誰擰動了發條,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運轉著。

邪了。米克想。

白練了,白操心了,我練了一個晚上加一個早上,我操心了一整夜我一夜都沒睡好。他想。

他沒想到他這個代理班長當得這麼輕鬆,隻是喊喊起立老師好什麼的。這個代理班長當得太輕鬆了,輕鬆得就像喝一瓶礦泉水那麼簡單。

有人把原委告訴他了,是那個愛說話的張子能。下午快放學的時候張子能把“秘密”告訴了他。

後來他知道了,他知道那是副班長葛琴“串通”好的,她做了許多“工作”。他知道那是大家給他捧場,同學怕他弄砸了,同學知道像米克這樣的學生敢於挑代理班長這麼副擔子不容易別讓他難堪。雖然米克平常不怎麼的,學習學習不算好,個頭個頭也不算高,特長嘛好像沒有,和同學間的關係也不算很那個。可大家覺得該捧他的場。

米克很感動,但繼而他又很傷心。

他們根本不相信我,他們不相信我能代理班長。

他們那是可憐我哩,他們那是同情弱者,他們把我當弱者所以他們那樣。

米克這麼想,就想出一段傷心來。

什麼是句子的主幹?

要是不發生那件事,也許就沒什麼,那就是個圓滿的一天了。

但那天語文課上偏偏發生了些事。本來今天第一節是語文課當然應該由語文老師來上,可是語文老師說有什麼事請了半天假,語文課就由新來的地理老師代他上了。

地理教師是新來的,他給這個班上第一堂卻是語文課。其實後來大家知道,其實新來的地理老師在大學裏學的就是中文。

新來的地理老師剛從一所名牌大學畢業,人很瘦,卻戴了副很大的眼鏡,那副眼鏡占去他那窄臉的一大半,一張臉整個就像為那副眼鏡設計的,看去十分滑稽。

“現在我們上新課。”新來的地理老師說。

新課上的是華羅庚的《統籌方法》,明明是大數學家的文章,卻拿到語文課來講,當然這是一篇很精練的說明文,可畢竟講的是與數學有關聯的事,新來的地理老師大概擔心難講出激情和氣氛,一上來就開始提問。

“我問幾個問題摸摸你們的底。”這借口不錯。

沒人舉手,大家對新來的地理老師有點摸不透,他們沒有舉手。

“米克。”新來的地理老師把米克叫了起來。

米克猶豫了一下,站了起來。從前他很少在課堂上被老師提問,他有點不適應這種場麵,同學們的眼睛耳朵全衝著他,他有點不適應。

米克看著新來的地理老師,覺得那鏡片後麵的眼睛眨啊眨的眨出一抹的神秘來。

“請說說什麼是句子的主幹?”新來的地理老師說。

米克想搔頭,他沒搔。他想到他是代理班長,不該有那麼個動作。

正確答案應該是這樣的:所謂句子的主幹,是指把句子中的定語、狀語、補語逐層壓縮掉之後剩下的部分。

米克真想能圓滿地回答老師的提問,他是代理班長,他該圓滿回答這個問題。漸介就那樣,好像沒哪個老師的提問能難倒漸介。可米克回答不出來。他隻知道主幹是指大樹連接樹根和樹枝的部位,是樹的腰樹的身子,可他不知道句子還有主幹,句子又不是樹,哪能有主幹,難道句子有根有枝葉?過去老師肯定講過,可自己沒認真聽,沒認真聽的結果就是腦子裏一片空白,回答不出新來的地理老師的提問。

他站在那,有些窘。

如果新來的地理老師說“你坐下吧以後好好學習”就什麼事也沒有了,但新來的地理老師沒那麼做,新來的地理老師說了下麵幾句話就把事情惹出來了。新來的地理老師不該說那話,可他說了。

新來的地理老師嘴角動了動,那句話就擠了出來:“聽說你還是代理班長?”

“也不知你們是怎麼選的。”他說。

好像有一聲雷,把米克打懵了。

新來的地理老師說:“坐下!”

米克沒坐下,他木木地站著。

“你坐下!”

新來的地理老師說了三句他才坐了下來,他想他會軟做一堆稀泥。

那節課新來的地理老師沒講新課《統籌方法》,他叨叨地把同學都訓了一頓。

張子能悄悄在下麵嘀咕:“弄得就像他是班主任一樣。”

他不知道他沒說錯,新來的地理老師確實是他們的代理班主任。

“好了好了。”快下課的時候新來的地理老師說:“周六周日你們必須睡午覺,海南這地方中午不睡個午覺不行!”新來的地理老師話說得很絕教鞭在空中指指戳戳,一副盛氣淩人模樣。

“別想跟我玩花招,誰不睡周一上課時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同學們都愣愣地看著老師,他們覺得新來的地理老師怪怪的。

其實一點也不怪,他們要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就會覺得事情一點也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