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庸祐此時,也自覺言之太過,暗忖他全知自己的數目,斷斷不可開罪於他。
沒奈何,隻得忍氣,又複說道:“周某脾氣不好,或有冒犯,休要見怪。隻打點一事,哪便費如此之多,請實在說罷了。”佘子穀道:“既大人舍不得,小弟隻得念昔日同事之情,把酬答我的勉強減些。今實在說,統共三十萬兩何如?”周庸祐不答。佘子穀又道:“二十五萬兩何如?”周庸祐搖頭不答。佘子智又厲聲道:“二十萬兩又何如?”周庸祐仍搖首不作理會。佘子穀就立即起身離座,說一句“改日再謁”,便佛然而去。
自佘子穀去後,周庸祐也懊悔起來,自己痛腳落在他手上,前時又監押過他,私仇未泯,就費二十萬兩,免他發作自己弊端,自忖本屬不錯。惟他說一句,便減五萬兩,實指望他多減兩次,是隻費十萬兩,便得了事,怎料他怫然便去。此時若要牽留他,一來不好意思,二來又失身份,今他去了,實在失此機會。想罷,不覺歎息。忽又轉念道:他自從不在庫書,已成一個窮漢了,他見有財可覓,或者再來尋我也未可定。想罷,複歎息一番。正欲轉回後堂,忽家人手持一函,進來回道:“適有京函,由郵政局付到,特來呈進大人觀覽。”周庸祐聽了,便接過手上,拆開一看,卻是囗京姓李的付來的。內中寥寥幾行字,道是“囗公使一缺,可拿得八九,請照前議,籌定款項,待喜報到時,即行彙上”。囗上款書“棟臣京卿大人鑒”,下款自署一個“李”字。暗忖這姓李的自然是囗囗中人,大約外部人員轉托他替自己設法的,可無疑了。但當時周庸祐接了此函,不免憂喜交集。憂的是海關已經裁了,目下銀根又緊,究從哪裏尋二十五萬兩銀子;喜的是得了一個欽差,或得王公大臣念師生之情,可以設法,新督亦沒奈我怎麼何。
正欲把京函回複,忽馬氏一幹人等,都緣嫁女之事已完,已回港來了。各人不知周棟臣百感交集,還自喜氣洋洋,直到後堂裏。周棟臣待馬氏坐定,把方才佘子穀的說話及京中的消息,一五一十說來。馬氏聽得丈夫將做欽差,越加歡喜,即答道:“佘子穀向受我們工食,有什麼勢力能傾陷我們來?若把二十萬兩來送過他,究不如把二十五萬兩抬到囗京那裏。一來得做個欽差,二來更得人幫助,豈不兩便?”
周棟裏聽了,實不敢把佘子穀拿著痛腳的話對馬氏說知,今馬氏如此說,未嚐不以為然,隻聲聲以海關裁撤之後,年中進款漸少為慮。便與馬氏商議,在省的各姨太太住宅,都遷回大屋去,好省些費用,又好把各宅子租與他人,得些租項也好。此時馬氏亦無言可駁,隻得允從。誰要各姨太太都有紫檀床的,方準搬進去,若是不然,就失了大屋的體麵,著實不得。因此省城裏如增沙、素波巷、關部前各周宅,都盡遷回省中大屋,單是八姨太遷到香港囗囗街居住若港中住眷,除九姨太因前時間出之事,不得遷入大屋,餘外都一塊兒同住了。
周棟臣自此因家事安插停妥,庫書的事,暫且不提。惟一麵打算回京彙款,在香港囗囗要提若幹萬,囗囗銀行要提若幹萬,倘仍不足,即由馬氏私蓄項下挪移。
分撥停妥,又因赴任公使之期在即,立催子侄姻眷們趕讀西文;縱然懂不得文法,亦該曉得幾句洋話,好將來做欽差時候跟自己做個隨員,保個保舉為是。各子侄姻眷們聽得這個消息,都紛到周棟臣跟前獻個殷勤,要讀英文去。
那一日,周庸祐正在廳子上,與各人談論將放欽差的消息,忽報京中電報到。
庸祐立即令人把電文譯出,那電文卻是“出使囗囗國欽差大臣,著周庸祐去”,共十四個大字,周庸祐好不歡喜!正是:失意昨才悲末路,承恩今又使重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