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馬雪海看看寒酸的陋室,為難地咂開了牙花。
“在外間屋支個床板,天氣又不太冷,有條被子就行了。”張曼新說得很隨意。
“這怎麼行!”馬雪海的大手巴掌做蒲扇,左右一擺,“張同誌,你要不嫌棄我這炕上髒,就睡在這裏間屋。”
“我們睡在炕上,嫂子和孩子睡在哪裏?”張曼新想了個兩全齊美的辦法,“我們三個男人,火力壯,禁凍,一起睡在外間屋,還可以再接著聊聊你的事兒,看看還有遺留的問題沒有,我準備明天就返回銀川。不要再爭了,就這麼定了。”
馬雪海見張曼新誠心誠意,也就不再推讓。
當晚,張曼新與馬雪海擠在一起,兩個人的友情隨之也拉近了許多。
馬雪海把心窩裏的話都掏給了張曼新,其中有他與妻子趙惠蘭發生的感情裂痕,還有趙惠蘭所以不像過去那樣愛他除了生活的艱辛以外還有那難以啟齒的隱情。
“張同誌,如果不盡快給我平反和落實政策,我這個家恐怕就難保了。”馬雪海說完沉重地歎息一聲,聲調悲傷而蒼涼,使外間屋頓時充滿令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的陰翳。
“老馬,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幫助你平反的!”張曼新的話語顯得很悲壯,大有一種兩肋插刀的味道。
“張同誌,我冒昧地問一句,你說的盡快,會有多快?”
張曼新略一沉吟:“爭取春節之前。”
“現在距春節沒多久了,會那麼快?”
“不會那麼快,也要全力爭取那麼快!”
“要是真能春節前給我平反,我的家不但能保住,而且我們還可以痛痛快快地過個年。”
“你就放心地等待好消息吧!”
轉過天來,張曼新把馬雪海和趙惠蘭夫婦叫在一起,鄭重地代表自治區落實政策辦公室“雙反”組和農建五師黨委落實政策辦公室,感謝趙惠蘭在馬雪海窮困潦倒的時候給了他生存的勇氣,使他得到了溫暖、體貼和愛情,並且希望她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家庭,珍惜在患難與共中建立的感情。他明確表示,馬雪海過去被打成“反革命”是徹頭徹尾的冤案,很快就會得到平反,直說得趙惠蘭珠淚漣漣,欷歔不已。
張曼新寫完建議自治區黨委政法委為馬雪海平反的報告,按照組織程序交給“雙反”組組長苗建基,請他馬上送政法委書記兼自治區落實政策領導小組組長蘭天民,並告訴他,如果政法委書記蘭天民提出政法委春節前沒有時間開會研究,就請他按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他可以先在馬雪海的平反決定上簽字,馬上打印成文,待春節後召開的政法委會議再給馬雪海的平反補上通過手續。
“現在離春節還有三四天時間,你不在家過年啦?”苗建基不無關切地問張曼新。
“我不能在家過春節,較之為一個多年蒙受不白之冤的同誌平反和拯救一個家庭,過節太微不足道了!”張曼新情緒激昂。
“那我就去爭取一下。”專案組長深深被張曼新的精神所感,立刻找到政法委書記蘭天民,申明情況,促使政法委書記蘭天民在為馬雪海平反的決定上簽了字。
春節前夕的火車車廂裏,宛如個沙丁魚罐頭,人擠人,人挨人,休說難以買到臥鋪,就是能撈到一個硬座都是難於上青天。
張曼新從銀川到西安,一路都是站著,直站得腰疼腿酸,並且還餓了兩頓飯的肚子。
他一下火車,直奔西安市委組織部。
世上到底是好人多。組織部的一個熱心人聽了張曼新的述說,立刻出函通知建築公司為馬雪海平反,恢複其行政二十一級幹部的待遇,按原級別補發工資。
建築公司一見馬雪海蒙受的冤情,當即決定馬上為馬雪海召開平反大會。
這是張曼新在除夕前向馬雪海送上的一份彌足珍貴的厚禮。
當馬雪海接過給他的平反通知書,這個壯年漢子激動地一把抱住張曼新,失聲痛哭,那哭聲酣暢淋漓,洶湧澎湃。
容易動感情的張曼新也不禁熱淚滾滾。
除夕之夜,馬雪海夫婦將張曼新請到家裏。張曼新與他們一家包餃子放鞭炮。
“咚——咣!”那又脆又響鞭炮聲,不正是對張曼新一片熱情的禮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