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的本質(4)(2 / 3)

海德格爾把人的無限可能性看作“向死而在”的結果此限於《存在與時間》。海氏後期神性快樂情調已不同於此。,人的開放性與化有限為無限的不懈努力根本上源自對死之大限的領悟。這誠然指明了一種自因的人類學本體結構,但這種在本質上是被動的主動性能夠開啟真正的無限嗎?“畏”(angst)之情緒盡管憂患無邊,但它與任何宗教無限都帶有的敬畏特征不是很吻合嗎?

……

我們看到,任何一種非實踐論的人文本體論,最終將失去最初的人類學特性而滑向神學本體論。

實踐作為人文本體,其無限性隻能根源於實踐自身,從而才是自在自為的真正的無限。因此,我們須重返實踐之內。

我們通過闡釋“美的規律”,已經弄清了這樣兩點:①人的勞動隻有在不斷突破自然生命各個有限統一方式的無限進展中,才能獲得獨特的人類學的質;②“美的規律”就是勞動的無限性;美成為極限,亦即人文本體勞動的極致理想狀態。也就是說,勞動隻有在美的向度上展開,才能保持無限性的趨勢。此一推論引導我們猜想:美是構成實踐無限性的一個功能性環節。

一方麵,早在猿—人過渡期,以使用原始工具的動作多樣化(如棍棒從單一的擊打向挑刺劈抬撬擲多方向的擴展)為基礎,一種獨特於自然生命單一本能反應的人類生存方式已經出現,它在漫長的發展中本身就成為指向未來的無限;與此同時,它被自覺為人類的自我確證——並非更晚階段抽象概念的反思,而是通過具體有限形象對人類自身無限性的體驗感知。這是肯定性的人類自我意識。作為自我意識的無限不同於作為對象意識的無限,前者想像為體現人的圓滿萬能自由性的美,後者異化為宗教的神。

另一方麵,美使人意識到的是:人是永遠比現狀更加完美的存在。審美的無限境界對現狀的永恒超前性呈現為與海德格爾“死”之限檻迥然不同的光明前景,從而構成了以未來為中心的人文本體時間觀:它既不是隻有“當下”“眼前”的動物直接性,也不同於以“過去”為中心的科學時間觀。前者並無時間性可言,後者研究區別於主體的客體對象,對象是被生成的結果,因而“過去”成為原因和根據:“現在”是“過去”的結果,未來是“過去”的延伸。與之相反,主體性的人把無限之美作為自己真正的本質,作為自我意識的審美接引人先行進入了未來(請回憶審美無限境界的高峰體驗)。這一前拋完全改變了曾是物性存在的人類向度:“現在”是未來的開端,“過去”是經由“現在”而流逝的未來。

人經由審美無限境界先行獲得一個無限性的自我觀念並導致以未來為中心的時間觀出現,這對於實踐和人具有互為表裏的雙重意義:

第一,人自己把一個永遠無法與之同一的美作為更為完整和更有價值的自我設置於未來了。美就是人自己,是高於自己的自己,是走在前方、矗立於地平線的自己。在審美無限境界與有限的人生現狀之間存在著一段可以無限逼近卻永遠無法消除的差距,它是無限與未來結合的結果,由此造成了人文本體結構前傾失衡的動力趨勢,推動人永遠走在自我追求的途中,而不同於自然欲求的驅動力(如來自遠古進化的性欲與食欲)。

這意味著一個“尚未實現”的未來現實而主導地參與了人的現在。所謂真實的人就不單是既定的現存者,同時還是在曆史的牽製下被未來吸引運動著的不確定存在、一個具有無限可能性的開放的存在。所謂人的本質,就不再隻是一個經驗事實的“是什麼”的陳述,更主要的還是一個包含著“尚不是”卻“應當是”的指令。被美無限化了的人不再有相稱的賓詞,而成為一個充滿生氣的“無”。他應當像浮士德一樣無休止地追求,一旦停留就不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