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女人就是一種修行(4)(2 / 2)

沒有消息的日子是煎熬的,可是當消息頻頻傳來時,更讓人心急如焚。

梁思成收到了家書一封:

我現在總還存萬一的希冀,他能在亂軍中逃命出來。萬一這種希望得不著,我有些話切實囑咐你。第一,你要自己十分鎮靜,不可因刺激太劇,致傷自己的身體。因為一年以來,我對於你的身體,始終沒有放心,直到你到阿圖利後,姐姐來信,我才算沒有什麼掛念。現在又要掛起來了,你不要令萬裏外的老父為著你寢食不安,這是第一層。徽因遭此慘痛,唯一的伴侶,唯一的安慰,就隻靠你。你要自己鎮靜著,才能安慰她,這是第二層。第二,這種消息,看來瞞不過徽因。萬一不幸,消息若確,我也無法用別的話解勸她,但你可以將我的話告訴她:我和林叔叔的關係,她是知道的,林叔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何況更加以你們兩個的關係。我從今以後,把她和思莊一樣看待,在無可慰藉之中,我願意她領受我這十二分的同情,度過她目前的苦境。她要鼓起勇氣,發揮她的天才,完成她的學問,將來和你共同努力,替中國藝術界有點貢獻,才不愧為林叔叔的好孩子。這些話你要用盡你的力量來開解她。

林徽因雙手捧著信,心中默念著父親。

年幼時,父親經常帶她去大嘉山南麓拜謁北宋愛國將領李綱的墓,教她背誦的第一首詩是文天祥的《過零丁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她曾對梁思成說過:"爸這條潛龍,遲早有一天還要飛到空中去,隻是需要一個風雲際會的時機。"

父親的淩雲壯誌她是知道的,為了自己認定的事情,他甚至不惜獻上性命。可他的抱負雖然遠大,卻似乎忘記了他也是一個女兒最依賴的父親,豁上性命固然令人佩服,卻也著實讓最親近的人心碎。

終歸還是等來了不幸的消息。

她接到了叔叔林天民的信和寄來的報紙。《京報》《益世報》《大公報》《盛京時報》等報刊都刊登了林長民亡故的詳細經過。

一字一句,戳得她心痛。

她自顧在傷痛中沉淪,忘了今夕何年,忘了身處何地,父親走了,她的心也碎成了粉末。

是家中年邁多病的母親和少不經事的弟弟,讓她幡然覺醒。父親不在了,全家人的希望便完全轉移到了她的身上,怎能任由自己被痛苦絆住了手腳,而對最需要她的親人不管不顧呢。

有時候,成長就在一瞬間。

父親是家中的頂梁柱,是唯一的經濟來源,他一生清廉,家中並沒有多少積蓄,未來該如何自持,又該如何度日?此時此刻,生計成了亟待解決的難題。

林徽因從劇痛中醒來,她的身後還有需要她來安撫的家人,她要代替父親撐起這個家,守護母親和弟弟們。

為了家人,她回國的心意已決。梁啟超得知她要回國的消息,第一時間極力阻止,福建匪禍迭起,交通阻隔,他擔心此行會出意外。此時的林徽因,麵對致命的噩耗,她早已沒有多餘的力氣站起來。

為了謀生,她又考慮在美國打工一年,靠自己解決留學的全部經費,而這也被梁啟超勸阻了。

不論精神上的困惑,還是經費上的無助,梁啟超義不容辭地擔負起了一個父親的角色。他的慷慨無私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林徽因的後顧之憂,林徽因對此卻是喜憂參半。

自小養成的獨立性格,使她很難心安理得地接受梁父的恩惠,不論待她再如何親近,都彌補不了她寄人籬下的心酸。

她要感謝這絲絲苦楚,正是強加在她身上的重擔,讓她深切感受到了生活的艱辛與不易,更加透徹地領悟到擁有立足社會的能力是多麼重要。

苦滋味,擾人心神,亂人情緒,卻也以直白明了的手段教人明白,自立是一個人的基本,成長是不可逃脫的殘忍。

忍著痛,慢慢成長,漸漸成熟。

糟心的事情一件連著一件。父親去世的痛還未平息,梁啟超的身體也出現了不容忽視的大問題。

起初在德國醫院,醫生不明病因,以為隻是細血管破裂,未予重視,貽誤了治療的最佳時機。後來轉入協和醫院,確診右側腎髒壞死,需要切除。豈料手術台上,護士錯畫了手術的切口線,右側錯畫在左側,主刀醫生也沒有及時發覺,誤將好腎切除,將壞的那部分留了下來。

嚴重的醫療事故導致梁啟超的病情急轉直下,不久便與世長辭。

對林徽因而言,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可以依靠的長者接連去世,叫人不知該如何去揣摩命運的用意,命運似乎正在以最刻骨的痛逼著人踉踉蹌蹌地成長。

生命中難以預料的苦痛折磨未必全是壞事,至少在黯然神傷之後,教會你如何去承擔人生的起伏跌宕,縱使過程冷酷殘忍,卻很是見效。

每一個經過都暗含深意,這是來自上蒼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