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眼睛的功能(3 / 3)

唐代的十五任帝文宗李昂,是另外一個例子。他不是看不見,也不是不想看見,而是別人遮住了他的眼睛。有一次,他問當直學士周墀:“朕可方前代何主?”周墀答:“陛下堯、舜之主也。”李昂歎了口氣:“朕豈敢比堯、舜,何如周赧、漢獻耳?”周墀大吃一驚:“彼亡國之主,豈可比聖德?”李昂最後說:“赧、獻受製於強諸侯,今朕受製於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這個家奴,就是太監頭目仇士良,曆經順宗、憲宗、穆宗、敬宗諸帝,在宮廷中已經坐大成勢。身為皇帝的李昂,隻能聽任他的擺弄。

仇士良告老還鄉時,曾把他如何控製皇帝的訣竅,傳授給接班人:“天子不可令閑,常宜以奢靡娛其耳目,使日新月盛,無暇更及他事,然後吾輩可以得誌。慎勿使之讀書,親近儒生。彼見前代興亡,心知憂懼,則吾輩疏斥矣。”從這番話中“娛其耳目”的“目”,“彼見前代興亡”的“見”,都與眼睛的功能有關。由此可以斷定,十個帝王,有九個是視覺功能障礙者。第一種情況是他自己笨蛋,看不見;第二種情況是他根本不想看見,把臉掉過去;第三種情況是他周圍的人不讓他看見,仇士良擅長的就是最後這一手,使皇帝成為有視覺的盲者。

史稱,李昂是經常翻閱老祖宗二任帝李世民的著作《貞觀政要》的,難道沒看到大臣魏征對唐太宗所言“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嗎?雖然聽是耳朵的事,但這個道理同樣適用於眼睛。既然明白這種處境,為什麼不能有所作為呢?李昂說他受製於家奴的自怨自艾,不甘於被仇士良玩弄於股掌之上的自憐自歎,其實,這也證明“君子之澤,五世而竭”的遺傳遞減規律。從盛唐的李世民這樣的英武之君,一代代退化到中唐、晚唐,已成強弩之末的李昂,無論心理、體質、才智、能力,都呈衰微之勢,即使想做些什麼,恐怕也沒有這把子力氣了。

柏楊先生在他的白話《資治通鑒》一書中,論及晉代帝室時,認為:“晉二任帝司馬衷(就是老百姓因饑荒快要餓死,建議他的子民,既然沒有糧食果腹,何不去吃紅燒獅子頭的一位出了名的白癡皇帝——作者注)是行屍走肉。三任帝司馬熾和成都王司馬穎,史書指明‘不慧’。司馬誅殺自己主力張方,說明他愚蠢,司馬越也同歸一類,十四任帝司馬德宗,連衣服也不會穿,吃飯不知饑飽。”所以,他斷言:“司馬家族有癡呆性遺傳基因。”

這幫智障殘疾人,還能指望他們的眼睛能看到什麼人民大眾的疾苦嗎?中國人的全部不幸,就是君臨在他們頭上的,倘非暴君,便是昏君;絕少遇上英主、明主,而倒常常碰上智商低下、行為乖戾、心理反常、胡作非為的帝王。他們的眼睛,比瞎子還要瞎;他們的行為,比瘋子還要瘋。朝令夕改,不停折騰,民不聊生,國無寧日,那就更倒黴了。因為他們毫無遊戲規則可言,想一出是一出,結果遭殃的,還不是無辜的平民百姓。

這種用聲色犬馬悅其目,金錢女人蒙其眼的辦法,豈止對皇帝實用,對任何朝代握有權柄的官員,都是最好使其乖乖就範的手段。尤其那些昨天的泥腿子,今朝的當權派,別看他穿西裝,打領帶,喝洋酒,吃西餐,靈魂中的農民意識,可不比腿上的泥,桑拿幾回,按摩幾次,就不見蹤影的。曆代農民起義領袖,隻要稍成一點氣候,革命意誌很快衰退的原因,就是受到小農經濟短期行為的心理支配。第一件事,必瘋狂地搞女人,像發情期的公狗一樣,拚命發泄性欲;第二件事,必貪婪地撈鈔票,像餓狼撲食一樣,聚斂財富。這也是所有農民成功者,不管他爬上多高的位置,難逃最後失敗的必然規律,除非他與小農意識徹底決裂。

試看當下那些押上被告席的貪官汙吏,哪一個不是好出身、好成分?然而,隻要金銀到手,美女上床,這雙農民的眼睛,便目迷五色,既看不見黨紀國法,也看不見班房給他準備的小號,東窗事犯,隻有滅亡一途了。

想到這裏,對那位看不到自己屁股裸露,眼睛功能有障礙,自以為穿上新衣的皇帝,倒覺得多少有點可愛了。雖然,他不讓人民講真話,但那個小童說出了光屁股的真相以後,他並沒有龍顏大怒,派禦林軍去抓起來,派皇家警察總監去嚴刑逼供,派軍情六處去跟蹤盯梢查出餘黨,這就挺不錯的了。要是碰上道路以目的秦始皇試試看,這個小童早就成為齏粉了。

不過,我在想,若是上帝看到這個國度裏的臣民,居然衝著那團毫不雅觀的臀部,萬眾一聲地山呼萬歲,是不是會感到氣惱呢?

但終於有這樣一位直白道來的小頑童,也許使人不至於那樣失去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