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開怪石山之幽,怒挺虯枝勢飛舞。
冰霜飽曆幾百年,上幹雲霄下蟠土。
陰陰古黛凝青霞,柯葉懋根杈丫。
沐日浴月盥雨露,鱗甲齒齒驚蛟蛇。
曾聞樟之為木至芳烈,氣能辟蠹堅耐濕。
恬淡不逐春華,樸茂不矜歲晚節。
就中往往神鬼護,天地菁英入呼吸。
當年選勝洗林麓,直踞霄漢淩雲屋。
背臨峭壁百丈強,麵俯清流一泓淥。
循株緣幹繚深垣,橫界山椒倚飛閣。
恍然如見:北溟風靜九淵底,蜿蜒鬱律龍蟄伏。
又看瑞香的是《詠杜鵑花》:望帝魂消出蜀都,花間血淚半模糊。
笙歌可醉紅帚否,羅綺曾燒絳蠟無。
十裏春風山躑躅,一堂夜身錦氍毹。
鶴林寺裏留佳種,誰遣仙人頃刻呼。
文鴛的是《紫荊花》:開到荊花月已三,也知春事擬江南。
數枝婀娜風初,一樹參差雨乍含。
良友藉英班座坐,貧娃和蕊剪釵簪。
田家宅裏如還在,棣萼相望作美談。
看畢了,還未開口,小鈺猴急的嚷道:"自然兩首的第一,長篇的第二,餘外的我不管,憑著二位奶奶定去罷。依我看起來,文姑娘這首《紫荊花》也就巧極了。"說罷,李紈道:"你莫忙,太太說要有些身份的呢。"寶釵道:"若講身份,第一要算優曇的《牡丹》了,看他口氣闊大得很。第二就算曼殊的《罌粟》。卻也可怪,他單單讓了姐姐的牡丹為王。"小鈺道:"他沒有說牡丹哎。"寶釵說:"小鈺,你明兒別叫他侄女兒,叫他姐姐先生罷。難道你肚子裏連個鹿韭鼠姑通沒知道麼?"小鈺道:"我大略一瞧,就忘懷了。何嚐不知道呢?"李紈道:"這第三名倒要算這猴急鬼了。這一起,起得突兀崢嶸,收也收得飄忽,中間也還拿些身份。"小鈺道:"舜妹妹的’占盡清華’,’品第誰先’,難道沒有身份嗎?"李紈道:"你那裏知道,總要通首的氣勢闊大才算呢。如今第四自然要算舜華了。"寶釵道:"碧簫的結句也還大方,可算第五。"李紈笑道:"’也擅’二字,便有些氣怯詞餒的光景了。"王夫人道:"我雖不很懂得,聽來瑞香的最不好。什麼花詠不得?卻寫了一個杜鵑花,說得血淚模糊,何苦來?"寶釵回道:"太太說得是極,他下半首也還唐皇。最是彤霞的《薔薇》不好,結句什麼,’惹帶鉤衣’,不像閨秀的口角。"便向著他道:"以後須得留心,總要冠冕端重才受得福澤。所以古來晴雪梅花知為名相,二宋落花分出個詞林宰相來,諸如此類甚多,倒也不在乎工拙。"王夫人聽了,點頭稱是。
正在談論,隻見香菱帶了女兒過來,請了安,問了好,便說:"我聞得太太考詩,特地同淡如來應試呢。"王夫人說:"很好。他們已是完了,正在評論。你們兩個也各詠一花罷,隻別犯重複了。"香菱便把各人詩看了一回,說道:"這首古風不像閨女的口吻,諒來是小鈺的。我說這首《薔薇》第一好,又新又巧,隻是像個取笑我和平姑娘呢。"李紈說:"所以詩中不宜含諷,這叫做作者無心,觀者便有意了。"香菱又問:"這首《荼毗》是誰的?博雅得很。把他的別名也搬出來了,把那些囊枕釀酒的故事也搬出來了,隻嫌結句倒有些像柳花。"寶釵道:"他隻想著是白的,便做到雪上去。原也泛些,況且與上句也不很接。通首是很好的。"香菱道:"這首《素心蘭》中二聯卻也不離不即,熨帖細靜。你們兩位奶奶怎麼個定的名次?"李紈說:"我們是遵了太太的意思,隻取口氣唐皇,不在工拙上分先後呢。"王夫人道:"菱姑娘,你且去瞧瞧花兒,找個題目做首給他們做個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