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父親與婉玲阿姨的事情,雖然穗穗沒說出去,但她猜母親玉華沒有被蒙在鼓裏。以前母親是輕易不動藤鞭子的,最近一段時間脾氣卻急速火暴了起來,經常無緣無故地就打罵穗穗一通。小龍小鳳是母親的心頭肉,隻有稍為年長的穗穗,是她唯一的出氣筒。
穗穗開始懼怕回家了,放學後總是磨磨蹭蹭地在課室裏呆到很晚。
學校門口開了不少小吃店,間雜著兩家裁縫店。小小的店子裏掛滿了色彩斑斕的花布,有兩台縫紉機終日開著,為客人量身剪裁衣服。
穗穗喜歡觸摸那些紋理細密的布帛,也喜歡看師傅剪裁紙樣、縫接衣服。除了愛好表演,穗穗自小還有畫畫的天賦。
記得那時穗穗一家剛剛搬到義忠樓下,兩個小孩一見如故,經常一起埋頭畫畫兒。兩人都喜歡描摹小人書上的人物圖案,和比小人書實惠很多的公仔紙。公仔紙是那種廠家印製的圖畫卡片,大小和現在的雜誌一般,一角一張,買回來後用剪刀按人物格子剪下,火柴盒一般大小,一張卡片可剪得36張公仔紙。內容多為《三國誌》、《水滸傳》、《紅樓夢》、《封神榜》等古典名著人物或卡通人物,空白處印有人物的名字。這種玩意總是被拿來用橡皮筋成遝成遝地捆好,藏在絕大部分小學男生的書包裏。穗穗喜歡這些玩意兒,沒有這些玩意的義忠於是常常來找穗穗玩兒。
兩人比拚的結果,往往都是穗穗畫得更神似一些。義忠不服氣,於是有一次,兩人就相約到大街上擺攤售賣這些手工公仔紙,說也奇怪,還不到十分鍾,穗穗麵前的一張小李廣花榮居然被一個成年男人相中,爽快地花一角錢買去了,喜得穗穗立即收攤叫上義忠一起去買了兩根冰棍犒勞自己。
自此,穗穗對畫人物畫越發入了迷,後來義忠無故搬離,寂寞下來的穗穗也就開始專注於描摹服裝的工筆畫,對衣服款式與顏色的搭配開始有了最初的探索。
這些天穗穗進了裁縫店,想學縫紉的念頭忽然迫切了起來。
“穗穗”,有人從背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穗穗一驚,身子一凜,飛快地轉過身來。
“義忠,怎會是你?”穗穗說不出的驚喜,“真是神奇,我剛剛正想起你來!”
義忠也一臉興奮,一雙大眼盛滿了狡黠的笑意。
“這是我媽媽開的裁縫店,上個星期才新張的,我來看看她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哦,真的?我也可以幫忙啊,我樂意幫忙,這真是太好了!”穗穗為自己能在人海茫茫中邂逅童年的夥伴而欣喜,更為可以找到機會學習縫紉而滿懷著期待。
穗穗聽到屋子裏傳來隆隆的聲音,“怎麼這麼吵啊?”穗穗問。
“那是電動衣車發出的聲音,”義忠告訴穗穗,並帶她來到了門店後麵,原來這裏別有洞天,有幾台電動平車正在運轉。
義忠指著其中一架電動平車說:“你坐這吧,開關在這裏,綠的開紅的關。”
“其實很容易記的,綠燈行紅燈停。”怕穗穗不明白,義忠小大人一樣補充說道。
“哦,這也跟交通規則一樣是嗎?”穗穗說著,用手指頭按下綠的按鍵,平車隆隆地啟動了。
從這天起,穗穗有事沒事總愛抽空過來幫張媽媽的店子收拾紙樣,清理布碎,打打下手,隻是張媽媽態度總是有點怪怪的,不大搭理,甚至頗為冷淡,穗穗憋著一肚子問題,卻也不敢輕易發問,隻是經常趁幫忙拾掇的空隙暗自留意,自行摸索。
暗自偷師的日子不知不覺就五年過去了,直至那天,穗穗親手為自己的外婆縫補壽衣。
這一年,外婆不幸中風病倒了,在病榻上苦苦支撐了一年,終於與世長辭了。那天正是“三八”婦女節,外婆這位從舊社會苦苦掙紮過來,一生嚐盡顛沛流離的老人,並未享受過多少開心快樂的好日子,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市殯儀館,目送外婆即將被交予天國的飄揚在風中的白發,穗穗的耳邊仿佛又再響起了她那滿載回憶的歌聲,一串串繚繞不絕,洇泅著歲月無盡的滄桑……那時鎮子上已經出現了“麥當勞”、“肯德基”,也出現了政府與民間共同集資7000萬元,建成的中國第一座無障礙的螺旋式時裝商業大夏,穗穗為沒有帶外婆品嚐過一次洋快餐,沒有陪外婆逛過一圈服裝城而倍感難過。
這個時候,虎門的服裝已經吸引來了香港、澳門、台灣地區以及東南亞及韓國、日本的訂單了。重要的是,兩個舅舅也回來了一趟,跟穗穗一家還有別的親戚都見過了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