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爾加格勒的紀念碑也好,紀念地也好,它們雖然也深沉地述說著戰爭的慘烈、流血、犧牲和悲傷,但更張揚地展示著蘇軍物質層麵和精神層麵的強大及其所取得的巨大勝利。這與布列斯特要塞那種令人壓抑的英勇成鮮明的對比。
英雄城市是一段蘇聯的永恒曆史,蘇聯沒了,這些與二戰有關的這些遺址、遺物、紀念碑、博物館等卻把它們固定在悲壯的花環上。如果仍同屬一個國家,這種永恒同時還會是完整的。然而,如今的這些英雄城市分屬於不同的國家,這種永恒也被撕裂了。比如,烏克蘭一直想將俄羅斯黑海艦隊從塞瓦斯托波爾趕走。再比如,俄烏之間圍繞刻赤海峽的爭執始終沒斷。因此,英雄城市的這種永恒對三國民眾來說更是五味雜陳,這段曆史到底從什麼意義上是屬於自己的?究竟有哪些是屬於自己的?就那場戰爭對蘇聯來說,先是災難,接著是犧牲,最後才是勝利。可是,現在的三國所分擔的災難、犧牲和勝利的比重卻大不相同,越是往西的城市災難越重,而勝利來得越晚。我曾以“貴賓”身份在明斯克參觀白俄羅斯的“偉大衛國戰爭曆史博物館”,在那裏,我所看到更多的是白俄羅斯人所遭受的苦難。明斯克是最早被德軍占領的大城市,後者在明斯克郊外修建了類似奧斯維辛那樣的集中營,殺死了二十多萬白俄羅斯人。博物館裏有許多德軍屠殺白俄羅斯反抗者的照片。明斯克、布列斯特這樣的英雄城市承受災難的分量更重,做出的犧牲更大,而勝利的到來可能是最晚。比較起來,俄羅斯、烏克蘭的英雄城市的“英雄”味道更濃。
逝者的永恒的還在於人們對它永遠的紀念,就如那長明火,那總有常新的鮮花,結婚的年輕人在無名烈士墓前的拍照。在這些方麵的形式上,三國幾乎都是一樣的。但在內涵上,誰能肯定他們尊崇和紀念的對象也是相同的呢?如果說這些行為都是在傳承一種叫做愛國主義的精神的話,那麼,這個國家是蘇聯還是蘇聯中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所謂愛國主義不就是對祖國的成就和文化的一種自豪感嗎?於是,在這三個國家遊走,你會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除了列寧的雕像是共同的之外,矗立大三國大街上的曆史人物卻完全不同。彼得大帝站在莫斯科河畔,弗拉基米爾大公站在第涅伯河畔。白俄羅斯曆史上似乎沒有可與彼得大帝和弗拉基米爾大公這樣量級的人物,於是,列寧的各種雕像就多一些,蘇聯的痕跡也就更重一些。
曆史的永恒與撕裂,是審視俄白烏三國過去與現在相與關係的一個獨特視角。雖然都是東斯拉夫人,雖然大多數人都信東正教,雖然在遙遠和遙遠的過去曾同處一國,可是,畢竟各自為國又快20年了。去政治化的列寧也不可能能夠將逝去的蘇聯叫回來,不能將撕裂的永恒再粘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