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發弩既然已經抵達了鎮南軍大營,連軍士都能偷走的玄女教,自然有無數的方法可以盜取這裏的武器。
餘墨痕整個人仿佛已再度沉入冰冷黑暗的封龍潭之中。她木偶般地站在隊伍當中。軍士們行禮,她也行禮。軍士們哀悼,她也哀悼。她的行動充分地展現著一名軍士對死去的同僚的敬重,但在這對她而言過分漫長的葬禮中,她從頭到尾都處於失魂落魄的狀態當中。
直到走出營帳的那一刻,責任才驅使著餘墨痕的心神折返。她徑直走向屈濯英,利落地行過了禮,便道,“大帥,我有戰術要報告。”
她這話說得實在生硬。屈濯英大概是初初從大齊帝國痛失英傑的悲慟裏走出來,反應有些慢,一時沒有開口,隻仔細打量了她一眼。就在這時,元憑之已走了過來,在邊上道,“小餘此番從帝都返回,帶來的的確是可行的戰術。咱們不如就此到偏帳一議。”
屈濯英這才應了,三人便一道進了元憑之先前所在的偏帳去。
餘墨痕強自提了提精神,將她先前提交給淩竟丞的報告簡單口述了一遍,隨後又帶著他們二人前去看過裝載著玄天熾日的泛日鳶。
屈濯英原本還半信半疑。他雖然沒有偃甲之學的背景,卻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明確地知道玄天熾日幹係重大。即便有元憑之在旁邊替餘墨痕找補,屈濯英也是明擺著一副擔心他們年紀太輕、資曆太淺的表情。直到看見了真家夥,確定了這是朝中批準的方案,屈濯英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又道,“饒是如此,使用玄天熾日轟炸……也未免太暴戾了。這一戰術的確能給玄女教以重創,但周遭的村人獵戶也都要遭殃。”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餘墨痕冷冷地答道,“提前撤離平民也行不通,這是軍中機密,自然不能提前叫他們知曉。”她的言論從未這樣冷酷過,這一番話雖然是軍中常識,元憑之聞言,卻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我唯一能夠做的,”餘墨痕繼續道,“便是找準彈藥落點,盡可能減少誤傷。玄女教如此排外,想必也不會允許此地的村人獵戶靠近他們的大本營。”
屈濯英一愣,就道,“你的意思是,由你自己來操縱玄天熾日?”
“屈將軍莫要覺得意外,”元憑之解釋道,“玄天熾日的改良設計,便是小餘領頭完成的。”其實餘墨痕所作的隻是最初的草圖,細節處則是由陸諶、施老一幹前輩完善的。但元憑之這樣說,無疑將屈濯英對餘墨痕的懷疑驅散了幾分。
“我年紀的確不大,大帥對我有疑,也是理所當然。”餘墨痕抬起眼皮,對上屈濯英的目光,“但正如元將軍所說,玄天熾日曾經經過我改造,之後也未曾用於實戰。如果有任何問題,我都不希望由旁人來承擔。所以這一次,操縱玄天熾日的,隻能是我。”
屈濯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元憑之,最終還是將目光轉回了餘墨痕臉上。他歎了口氣,道,“也罷,鎮南軍中,也的確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餘墨痕明白他的意思。如今機樞院派來的偃師隻剩下她和元憑之。元憑之是帝都的風雲人物,位比她高,權比她重,在戰場上也比她更有用;操縱玄天熾日這種責任和危險一樣重大的事情,屈濯英自然隻能交給餘墨痕。
她自認一切已經談妥,心神剛要鬆懈下來,屈濯英卻又皺起眉頭,問道,“你負責操縱玄天熾日實施襲擊,泛日鳶又由誰來操控呢?”
餘墨痕心道反正她不會,也沒辦法分個身坐上駕駛席,隨便誰來開都一樣;她便把心神攏回來一點,答道,“駕駛泛日鳶的甲兵……”
元憑之卻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由我來。”
“這怎麼行。”屈濯英還沒開口,餘墨痕已經搶先拒絕了,“玄天熾日就裝載在泛日鳶上,我在偃甲之中,尚有重重保護,泛日鳶的駕駛席卻暴露在玄天熾日炮口之下。我稍有不慎,便會連累你鳶毀人亡。”她已經失去了最為重視的戰友和搭檔,絕對無法再容許元憑之出事了。
她此時已全然忘了,玄天熾日並不是飛行偃甲,泛日鳶失事,她一樣沒法生還。
元憑之卻淡淡地笑了一下。他麵上的表情鬆開了一個口子,壓抑許久的悲傷也稍稍泄露,將他的笑容衝蝕成了一個令人動容的表情。“你不會的。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