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襟已經拉攏,玄發卻依然有些淩亂,臉稍微朝向她,眉還皺著,呼吸緩沉,她怔了怔,看了一眼更漏,子時八刻,真正的半夜時分,肩頭的疼痛告訴她,之前發生的並不是一場夢。
一個激靈,楚赤暝的穴道還未解開!難不成,要讓他在清涼的夜間待一個晚上麼,她對他承諾過會盡快趕回去,一陣愧疚,急忙下了床,動作很輕,正要離開,下意識地看向沉睡中的人,心情一時複雜莫名,她俯下身體,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隨即身形掠起,悄無聲息地從窗口飛了出去,同時兩指對著殿頂彈去,八瓣蓮花合攏,寢房一片漆黑。
一路清風拂耳,她神誌卻不怎麼清醒,臉上火辣辣地冷,肩胛骨一陣陣劇痛,盡是南澤賜予給她的,然而,仔細一想,確實是她咎由自取,心中不由得暗暗後悔。
一些事情,在當時順其自然的,正確的,不以為意的,後到的事實卻證明是一個錯誤,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那麼,世事若浮雲變化多端,人又該如何抉擇。
除了仙台和各院中星星點點的微亮,整座瑾萊仙山大憩於月色浸透的黑夜中,冷真直接落到瀾雪閣後院,然而,一幕情景讓她瞬間變了臉色,在半裏之外就凝聚於指尖的解穴真氣倏而散盡。
簡直可說是驚心動魄!
隻見仙池東側,兩棵鳳凰木竟通了靈那般,相互絞合在一起,將楚赤暝死死纏在中間,散亂的長發間,隱約可見他慘白如紙的臉,汗珠大顆大顆地滴下,在月光下閃著冷涔無比。
“冷真,你回來了。”垂下的頭抬起,艱澀地吐出一句話,楚赤暝嘴角揚起一抹笑,任鳳凰木在他身上如巨蟒般移動,將他禁錮得越來越緊,唇上的鮮血與笑容一道綻放,襯著一襲紅衣,妖魅無比。
冷真眸中寒光一閃,手腕一揚,掌中已多了鈺歌劍,劍影霍然騰起,向八方吞吐出百丈開外,主劍未至,擴延而出的虛劍之身已朝根部削去,鳳凰木急急鬆開纏繞的軀幹,拔地而起,然而,冷真的劍速度更甚一籌,齊齊的慘叫之後,兩截長須遍布的根部無力地摔落到地上,枝繁葉茂的上部倒向仙池,水花四濺。
冷真及時將楚赤暝抱住,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手上差點冒了一層寒氣,“這是怎麼一回事?”看向仙池中沒有生機的鳳凰木斷體,“又是兩棵樹精?”
在她走之後,由於被製住了穴道,楚赤暝動彈不得,然而仙池並不寥落冷清,忽然間他又聽到那兩個熟悉的聲音在議論,肆無忌憚,不怕他聽到。
“嘿嘿……”一陣枝葉窸窣響動,左邊那棵鳳凰木晃了晃,軀幹中央赫然顯出一張嘴,嘲諷道,“這家夥自以為今晚會得逞,不料事到中途,冷真仙子卻趕去投別的男人懷裏了。”
右邊那棵鳳凰木故作一聲歎息,“你說他和龍三太子,究竟是誰戴綠帽子呢?”
左邊那棵道,“咳咳,方才,方才是龍三太子戴綠帽子,待會是這家夥戴,或許冷真仙子會將沒有完成的事完成呢!”
右邊那顆道,“這家夥,前幾日害得我倆差點沒有機會再看冷真仙子洗澡,現在好了,任他無論如何也動不了,真是賞心悅目嗬!”
“……”
“……”
對話無休無止,楚赤暝沉定淡漠地聽著,終於,緋光騰然而起,他凝聚所有散於全身的仙法,衝破穴道,迫不及待地去收拾那兩棵鳳凰木時,才發現精疲力竭之下,已經無力對付,任他一道道微弱的掌光打在粗糙的軀幹上,兩棵鳳凰木搖擺著狂笑,無比亢奮,“撓癢癢嗎?用力一點,哈哈哈哈……”
冷真歎息一聲,“然後你就被纏住了麼?”楚赤暝仙元盡散,竟連兩棵樹精也對付不了,不免令人唏噓,原先即便帶傷戰妙鬱仙子,那樣的遊刃有餘,應付自如,足以令眾仙失色,蒼生黯然,可如今,竟落到這般境地。
楚赤暝躺在她懷中,淡淡道,“我便去尋了一柄鋸子,打算從根部將它們鋸斷,樹精意識到危機,便將我纏住了,我拚力相抗,幸好沒有被絞碎。”目光移到她臉上,“錯了,幸好你及時來到。”
冷真抱著他走向雲佚殿,“早知這樣,當初我不該讓你與我一道對付妙鬱。”肩膀頂開殿門,走進寢房,將他放到床上,渡了一股仙氣與他,見他眸子逐漸闔上,輕聲道,“睡罷,不然到晚上,你哪來的精力繪屏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