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紅軒裏寂寂無聲,偶爾有喧鬧和絲管聲順著門縫飄進臥室。董宛坐在桌前翻看著一本書,她依然是素色衣衫,肌膚如雪,皓腕盈眸,濃密的眼簾低卷,靜靜地看書。
窗外的喧囂似乎與她無關。隻是在這個絲竹悠悠,賓客絡繹的喜日,落紅軒比往日益發顯得淒涼。
爆竹絲管聲慢慢散盡,天空塗了一層淡淡的灰白色,繁華喜慶已然收場。落紅軒的臥室裏,光線已經有些灰暗,董宛仍坐在桌前,手裏輕輕的翻著紙頁。
這時門輕輕推開了,玉珠叫著她,“大少奶奶,新姨奶奶要敬茶了,老爺和太太叫您過去呢”
董宛站起來,手下意識地整了整發鬢,和玉珠一起走出去。
燈火輝煌的大堂裏,沈展鵬和汪美然坐在正位,董宛和沈子商坐在側坐,沈子商和往日並沒任何區別,他仍穿著綢質青色長衫,很奇怪沒穿紅色喜服。董宛一進來,家裏的下人有一些遠遠地在悄悄議論。
董宛坐在了沈子商旁邊的座位,並沒向沈子商看去一眼。杏兒端著茶盤,一一在沈展鵬和汪美然身前跪下向公婆敬茶,汪美然和沈展鵬端茶象征性的喝一口,就叫她快起來。
杏兒慢慢走過來跪在沈子商麵前。
“大少爺請喝茶”她還是原來的舊稱呼。
沈子商取過茶碗,輕輕抿一口,就放在桌上。
“起來吧”他淡淡略帶清冷的聲調。
杏兒站起來走到董宛麵前。她膝頭剛一彎,董宛已經走下座位扶住了她。
“你有身子,我這兒就免了吧”說完,她自己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放下茶,她拉起杏兒的手輕輕說道,“杏兒,以後你多替我照顧大少爺吧”
杏兒猶自不知所措的呆立,董宛已經轉過身去,“爸,媽,我有點不舒服就先回房了”說完她走了出去。
沈子商輕輕蹙眉,沉沉黑眸看著董宛的背影。
他胸口是涼的,心裏早已遍生絕望。
她的眼裏,他不如一粒微塵。是她叫他納妾,在別人眼裏他的妻子簡直大度的讓同儕對他羨慕不已。因為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個女人,可以這樣不露聲色地主動替丈夫討小老婆。
當母親和他說,是董宛的意思,讓他將杏兒娶進門。他才知道原來那晚是他醉了,他錯將杏兒當做了董宛。心內悔恨,卻又生出微微的一絲和緩之意,原來那日清晨是他誤會了她……及聽到她要替他納妾,那絲和緩的意念就生生割斷了。
隻要她願意我還有什麼可說的。這是他對母親說的話。說完,他走出去,及走到落紅軒,看那微風搖曳的一樹海棠。
粉嫩的骨朵幾乎就要迎風綻開,心底卻驀然被淒涼焚化。
他終於悔悟,縱是十幾年的壓抑矛盾,愛恨焚心,惡夢沉屙所帶給他的痛都遠遠不及她淡冷的一個眼神。
她離他那樣近,伸手可及,然而,即使他站在她麵前,她的眼裏卻也再不會有他的影子。
沒有她的凝注,什麼都不再有意義。
及他想回身時,卻發現已經遲了,他再也挽不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