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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宛立在鏡子前輕輕地將最後一顆紐扣扣好。她怔怔看著鏡子裏的人兒。白底印染藍色纏枝花高領盤扣褂子,湖色百褶長裙,淡掃蛾眉,粉麵桃花,唇若花瓣。鏡子裏的女子素素亭亭,鳧娜若畫。隻是那一雙翦水瞳子卻帶著一抹不知所措的悵惘沉思,才讓人驚覺,她並非畫中人。

半晌,她終於轉身推開門走出了落紅軒。落紅軒外落花飄零,幾瓣胭脂飄落在她的素色衣衫上,她似乎無覺,隻是腳步淡定地向外走去。

“大少奶奶,您這是去哪兒?”玉珠端著一壺茶走進月洞門,正碰到董宛。

“玉珠,告訴太太我去千佛寺燒香了”董宛說著已經走出去了。玉珠納悶地回頭,大少奶奶怎麼一個人去千佛寺進香呢?

黃包車在警察署前停下來,董宛付了車錢,平靜地向警察署內走去。好像從小到大她出門的次數都不多。未出嫁前是母親拘束著她,反而是嫁到沈家後,她比以前多出過幾次門。但多數是去沈家的寶粹行或者陪著婆婆去寺裏進香。這是第一次她一個人出門,卻是為了看沈子貿。

她還是決定一個人承擔下來,她知道他不想讓父母替他擔心,她也不想讓公婆擔驚受怕。單純的她隻想盡自己所有力量救他,哪怕讓她替他頂命。隻是她哪知世事的險惡,哪知在那個萬惡社會以她一己之力想救出沈子貿簡直是癡心妄想。

署前兩個站崗的士兵攔住她,董宛鎮定地掏出錢來悄悄塞進他們手裏並說明來意。其中一個領著她向裏走去。

她被帶到另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麵前,那個領他進來的士兵行了軍禮,伏在那人耳邊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董宛得知此人姓黃,方才那名士兵稱他黃警官。她從袖裏取出紅包,不露聲色地遞到黃警官手中。

“黃警官,還請多多幫忙”

那姓黃的詫異地看了董宛好一會兒,才掂掂手裏沉甸甸的紅包,問,“小姐貴姓”

“小女姓董”

“董小姐隨我來”那黃警官說著就向裏走。

牢房設在地下,一走進狹窄的階梯迎麵便撲來一陣潮濕發黴的氣息。牢裏光線昏暗,董宛越往裏走,心就逐漸向下沉去。

那些被鏽蝕斑斑的粗大鐵柱圍起的牢房,每一個牢房裏都關著一名囚人,他們衣襟襤褸,形容枯槁,或躺或臥於肮髒的地上,手上腳上都拴著粗大的鐐銬。他們讓董宛觸目驚心。

“到了,董小姐隻有十分鍾時間”黃警官腳步停下來,看了董宛一眼,冷冰冰地說道。董宛心內一顫,抬眸看過去。她的心在瞬間凝固。

如果沒人告訴她,她不會相信坐在那裏的人就是沈子貿。他靠在牆角,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因為他淩亂的黑發阻擋了她的視線。他身上的青色長衫已經破敗不堪,透過衣衫上那一道道裂口,她看到他身上累累的傷痕。隻是他的姿態還依舊那麼從容,他的一條腿稍稍拳起,一條腿隨意地伸在地上,一隻手垂在身前,一隻手掛在支起的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