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舞送的是褚鈺,敬的是和親女子。
水青色的舞裙在風中蹁躚,長袖拂過,看似溫和的舞步裏卻帶著和親的決絕和堅定。兩國交好,看似皆係在一個女子身上,實則一朝翻臉先死的永遠都不是掌權者。
——你不是蘇平珺,你是蘇熙和!
腦海中靈光一閃的一句話,讓我的腳步一頓,這一頓便踩了裙擺,連人帶裙一起摔了出去,摔得很是難看,手腕也頓頓的疼。
我抬眸就看見褚鈺複雜的神色,他會不會也覺得如今的我竟連一支舞都跳不好,這個二十六歲的熙貴妃除了姿容出眾,竟然一點用處也沒了。
我莫名覺得想哭,心中湧出悲拗情緒。
時至今日,我仍舊清晰記得,我最初醒過來的時候,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心中還帶著一點竊喜。
鏡中的人長得真好看,遠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還要好看,而這張臉是屬於我的。
可是一切都很陌生,直到那日我見了蘇韻,碧拂口中的遠房妹子,如何與我的容色那麼相似,所以我就更加的懷疑他們是騙了我的。
蘇韻……我望向祁夙那一桌,發現蘇韻也在看我,她的眼眶微紅,依稀帶著一絲憤恨。是的,一絲憤恨和怨念。
褚鈺並沒有來扶起我,來扶起我的是祁夙。
一國之君,果然是做不到紆尊降貴啊。
“平珺,可有大礙?”
他低聲問我,我搖搖頭,對褚鈺矮身一福:“妾身身體實在不適,恐不能陪伴聖駕了。”
“那你便先回去,好好休息。”褚鈺並不留我,轉頭又囑咐碧拂:“好生照看娘娘,不得有誤。”
碧拂低聲道:“喏。”
臨行的時候,我看著文臻貴妃淡然的臉色,以及綠衣女子得意的神色,默默歎息,感慨著世界上的傻瓜還真是多。
回了昭陽宮,碧拂為我鋪好被褥,並道:“娘娘早些休息吧。”
“碧拂,我可還有些別的姐妹?”我狀似不經意的問她。
碧拂更衣的手一頓,隨即又道:“娘娘的姐妹……除了慎親王妃,再沒有了。”
再沒有了嗎?是啊,蘇家合族覆滅,除了我和蘇韻還能有誰呢?
“以前的我是不是也跳過這支舞啊。”我躺在床上,看著碧拂臉上微變的神色。
她並不說話,給我蓋上被子,暖意漫過我的心房。
我拉住她的手,低聲道:“你……都知道,對不對?”
碧拂低垂下眼瞼:“娘娘今夜累了,應當早點休息的。”
我看著她行至門口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又問:“你叫什麼來著?”
碧拂的青衣顯得有些寂寥,她的身形似乎微微挺直著,回答道:“婢子喚作碧拂。”
我想了想,果然想不起她是誰,她不是碧拂,卻甘願頂著碧拂的名字照顧著我。
被衾中的溫暖壓低了我的眼皮,我今晚果真是累得要命,一句話也不想多說,一點東西也不想回憶了。
夢中的街道,灰撲撲,又熙熙嚷嚷的。
我努力分辨,卻覺得陌生,這仿佛不是長安城的街道。
這會是哪裏呢?
今日的夢,很是奇怪,一點聲音也沒有,仿佛大家都在演一張默片。
我的身邊跟著碧衣的侍女,眼前圍了一圈人,似乎是在瞧著什麼熱鬧。
我看到自己撥開人群,湊了進去,看到一個素衣的女子,因為她低垂著頭,也瞧不清麵容。
隻能通過她露在外麵的雙手,判斷她是個極其年輕的姑娘,她的身邊躺著一個人,不,或許該說那是一具屍體。
嘖,賣身葬父嗎?
我心中這樣想著,又見夢中的自己伸出援手。
然而剛巧這時,有惡霸來攪和,扯著素衣姑娘的領口就往外拖,因為是夢,我不知她們在說什麼,隻是見我的碧衣侍女,三兩下打翻了惡霸。
素衣姑娘伏在我的腳邊,不住的叩頭,我去扶起她,看清了她的麵容。
她竟是“假碧拂”,夢中的她遠比如今要年輕許多。
從始至終,我所做的所有夢,夢裏人的麵孔都是模糊不已,有時連聲音也聽不見。
這是我第一次在夢裏看清熟人麵孔,沒想到是她。
我張了張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心中所想,就這樣問出了口。
我不知道這是當年的我就這樣問的,還是如今的我可以在夢中發聲。
她看著我,年輕的麵容裏充滿著感激神色,淚眼婆娑道:“奴家喚作……”
“……醒醒,娘娘醒醒!”好巧不巧,這時候一個聲音將我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