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3 / 3)

他又將易轍往後推了一把,徑直關上了門。

“你選他是嗎?”

關門的聲響消散後很久,周慧又問了一句。

依舊是剛才那個話題。

許唐成回過身,放輕了聲音,說:“媽,這沒有什麼選不選的,你知道的,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你們。”

他避開了周慧不願意聽的部分,周慧卻逼得緊,不給他任何躲避的機會。

“不離開我們,就和他斷幹淨。不離開他,你就跟他走。”周慧這次是狠了心,要斷了他的後路。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

許唐成望向許嶽良,等了兩秒,聽見他說:“唐成,你從小到大,我們都尊重你的決定,但是這事,行不通的。”

敵人對峙,拚的是誰更心狠,誰更無情,可兩個互相愛著的人對峙,無非是看誰先心軟。

許唐成是心軟的,特別是對於自己的家人,他沒什麼是不能答應、不能讓步的。可今天不行。

今天的一切打得他措手不及,是突襲,沒有給他任何備戰的時間。但有一個念頭,卻是許唐成早就準備好了的,那是他最後的防線,深陷絕境、窮途末路之時,哪怕自損八百、八千,甚至是八千萬都要守住的——他不會放棄易轍,哪怕是緩兵之計,哪怕是暫時分開,他也不會。

所以他搖了搖頭,告訴周慧:“我不會離開你們,也不會離開他。”

許唐成沒有過叛逆期,這是第一次,他說出一個決定,然後看著父母痛苦。

他們的小區裏有一個小超市,許唐成從家裏出來,想到超市買包煙,卻發現自己沒穿外套,也沒帶錢。好在以前常來,也算跟老板認識,許唐成便問:“能先給我嗎?下來得急,忘拿錢了,待會兒下來人再給您。”

“成。”老板在玩手遊,眼都沒挪開地問,“要什麼?”

本來脫口就要報常抽的那種,但視線一掃,許唐成想起什麼,換了煙名:“軟中華吧。”

他拿著煙在超市周圍晃了一圈,最後選了一個沒人看到的小角落,是在一條小路的盡頭,兩麵是牆,一麵是低矮的灌木叢,紅磚綠草的天地。

易轍果然很快就下來了,許唐成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的自己,見他喘著粗氣,眉毛擰得透不過氣,他抬起手,朝他招了招。

易轍蹲到他的身前,問:“叔叔阿姨他們,不能接受,是嗎?”

許唐成點了點頭:“反應挺激烈的。”

兩個人都蹲著,但許唐成是蹲在磚沿上,實際上位置要比易轍高一點。可兩人身形又有差異,一來二去,剛好使得他們的眼睛在一條水平線上。

易轍長久未言,而後握住了許唐成的一隻手,晃了晃。

定海神針什麼的,不是隨便說的。許唐成回握住易轍,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發了會兒呆。

煙燒了大半截,許唐成側著腦袋把嘴裏的煙吐了,才轉回來問易轍:“帶錢了嗎?”

易轍不知道他要幹嗎,但老老實實地答:“帶了。”

“剛買煙沒帶錢,你給老板結一下去吧。”

“嗯。”易轍立馬起身,臨走,把手裏的月餅袋子遞給了他。

等他回來的功夫,許唐成打開看了看。袋子裏有三塊月餅,確實不是他們平時吃的那種。

許唐成翻著翻著就忽然停住了,酸澀的感覺不受控製地往他眼裏湧,逼得他不得不又趕緊點了另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煙。

還是沒打住那股子酸澀感,他撇開拿煙的那隻手,將臉埋進胳膊裏待了一會兒。

本來還覺得自己買了很多月餅,可現在看來,這個中秋,他們似乎隻有這三塊了。

易轍小跑著回來,看見許唐成一隻手裏正擺弄著一塊月餅,便順勢說給他打開嚐嚐。他知道許唐成心裏一定很難受,想說點什麼分散許唐成的注意力,所以一邊撕開包裝,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趙未凡說本來一盒是六塊,被尤放偷吃了兩塊,就剩了四塊了。我本來都想給你拿來,結果她說送四塊月餅不吉利,非要當場拆一塊跟我分著吃了。”

“合著人家一共給了你三塊,你都給我拎來了,”許唐成托著腦袋,煙就在耳旁燒。他笑了笑,說:“不是說好吃麼,你自己留一塊晚上吃啊。”

“不一樣的味道,”易轍頗為認真地從袋子裏把另外兩塊也翻出來,將包裝上的口味指給許唐成看,“你看,每塊都不一樣的,我吃的那塊也跟這些不一樣。”

包裝紙反著夕陽的光,金燦燦的,晃得許唐成怔住。

見他不說話,易轍以為他還是嫌多,便把已經拆開的那塊小小的月餅遞到他嘴邊,又說:“那你先吃,覺得不好吃的就給我。”

許唐成在這一天狠心離開了家,拋下了父母的哭泣聲、呼喚聲。懷著愧疚,卻還是要走。

那會兒他全部的理由是愛,可要讓他具體來說這愛到底有多深,為什麼兩個大男人,連暫時的委曲求全都做不到了,他其實說不大明白。他隻能很抽象地回答,他放不下易轍,易轍也不能沒有他。

而現在許唐成明白了,明白得很具體,很深刻。

他低頭咬了一口,月餅陷進去一個缺口,缺口是甜的。

“好吃麼?”易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