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老杜說出“我考A大”之後,他感到如釋重負,又隱隱期待。壓了這麼久的秘密終於要光明正大地亮相於世,那點發芽的小心思,也終於要有所依托。
太過激動,以至於高考前的那晚他竟然失了眠,睜著一雙眼睛在床上輾轉,腦袋裏交替出現著要背的古詩詞,英語作文模板,語文閱讀理解題答題要點……還有偶爾閃過的許唐成。折騰了許久,羊都數了兩百隻,還是沒能睡著。
考生失眠也就算了,隔著幾麵牆的地方,明明已經遠離高考不知多少年的人,竟也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滾著。
許唐成一直在認真糾結這兩天到底要不要接送易轍,想送吧,又想到人家都說高考一定要講究平常心,平時怎樣,這兩天就還怎樣,千萬別搞特殊;不送吧,他又覺得不放心,別人都有人送有人接的,易轍還要在大熱天,一個人騎著個車來回跑,沒準飯都吃不好。
糾結半天也沒個結果,最明顯的後果,不過是把那點可憐的睡意徹底弄沒了。反正睡不著,他幹脆翹高了腳,一個打挺兒坐起來,跑到窗前抽了根煙。
最終,許唐成還是沒送易轍,易轍早上醒來,手機裏躺了兩條消息,都是一聲簡單的“加油”。
他給趙未凡回了“你也是”,輪到許唐成,則是呆愣半晌,隻回了一個“嗯”字。
退出短信界麵,手機揣進兜裏前,終究還是覺得不甘心。
又翻出來,存了一條草稿箱。
兩天,其實很快過去。回京前,許唐成站在樓下,連抽了幾支煙,他並沒有煙癮,隻是等待的時間總是忐忑,沒留神,煙就燒多了。
也看到了幾個陸續回來的考生,從他們的口中,許唐成隱約聽到“數學好難”、“英語挺簡單的”這樣一類的話,每個人和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但又是同樣的興奮或懊喪。他抿著唇,擠出口中的煙霧,在心中不安地猜著易轍到底考得怎麼樣。
怎麼想,都該是說“題好簡單”的那個吧?
一直來回轉圈等著,不知朝大門的方向望了多少遍,快到七點鍾,他才終於看到了慢悠悠騎車回來的人。他的耳朵裏還是塞著耳塞,車軲轆沒有走直線,而是在小路上碾出一個個“S”形的彎。
許唐成歪歪頭,站好,等他過來。
七點鍾的太陽還是又明又暖的,易轍的一隻手裏捏著一個透明文件袋,文件袋被陽光一遍遍衝刷,2B鉛筆、黑色簽字筆都被刻上了一層餘暉,但奮戰的痕跡依然清晰。
靜靜立著,沒有出聲。直到兩個人足夠接近,車轍進入了許唐成的影子,易轍才終於抬起頭。
緊張的情緒下,許唐成甚至無法具體分辨他到底閃過了怎樣的光,隻看到他停下來,朝自己翹了翹嘴角。
是輕鬆愉悅的表情。
許唐成重重呼了一口氣。
“還沒回北京麼?”易轍不再克製臉上的笑,問到。
大概是因為心情好,他沒有下車,而是玩似地一直慢慢騎著,繞著許唐成轉圈。
“等你。”許唐成想再抽一口煙,抬起手來,卻發現煙已經變了形,煙蒂以一個不大的弧度翹著,像一個隱晦的對號。
好像是個好兆頭。
“你高考,我倒跟著緊張了兩天。”他望了望天,歎氣說。
易轍還在繞著他轉圈,圈子的範圍越來越小,但始終他為圓心。
“這麼高興啊,”許唐成左右擺頭,尋著他看,“考得特別好?”
“特別好。”
易轍朝他傻笑,他便繼續由著他轉。
也不知轉了多少圈,許唐成終於覺得眼暈,伸手拽住了他:“好了,別轉了,暈。”
易轍的一句“特別好”直接帶給了許唐成一個絕好的心情,開車起步時,不小心,一腳油門踩得特別狠。一旁散步的大媽被嚇了一跳,搖著蒲扇瞪他,許唐成立馬探出手去道歉:“對不起,阿姨,對不起!”
車子快要滑出大院,後視鏡裏突然出現了一個躬身狂騎車的身影,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易轍已經追到了他身側。
他放下車窗:“怎麼了?”
“沒事,”少年的臉上微紅,有薄汗,他揚著嘴角低頭,說,“太開心了。”
許唐成一下笑開。
轉頭去看他,卻在目光觸及後視鏡時咽下了嘴裏的話。
後視鏡裏是一輪落日,他是能拖住太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