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死,他沒死……
他居然沒死。
他站在園門外,看著素玄伴在那人身側,正縱情談笑,那人似乎在聽又似乎沒聽,神色漠然,偶爾轉首,一個秀麗清嘉眉目如畫的側麵。
是他,卻又不是他,比記憶中瘦了許多,下巴更尖了些,臉型有些改變,纖瘦身體裹在一襲淡藍長衣裏,未至初冬,已披了白裘,袍子並不算大,卻依然顯得有些空,清瘦若菊,風吹動衣領襟袖綴飾的雪狐毛,雪色長毛間露出更為雪白的頰和手指,越發顯得原本就有的清冷氣質,更加冷若深水。
目光下移,落於他厚毯下覆蓋的雙腿——不能再動了是嗎?強自將滅神掌力下行的後果,便是拚著廢了雙腿,保住了性命,不管怎樣,果然不愧是武學天才楚非歡,能從滅神掌下逃得性命,無論如何都算是奇跡。
容嘯天的手指,深深扣在掌心。
他身側,伴他一起前來的熾焰幫玄木堂主宋北辰本來正在高興,今日本是被幫主派去傳話,邀請那位衡記主事明姑娘來幫中一見,不想在攀談中,無意談起幫主千辛萬苦要尋的藥物,祁先生立即便說他那裏有,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想著幫主知道了,定然欣喜得很,正興高采烈的要去大聲報喜,卻被身前人一拉。
側頭一看,宋北辰怔了怔。
容先生這是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時隔三年,容嘯天背著皇後血仇,隨著凰盟養晦韜光,性子已不若當初暴烈,且當日秦長歌的話,雖不曾動搖他認為楚非歡是叛徒的堅定信念,但多少種了幾分陰影,是以今日他才沒有一見之下,立即爆發。
然而他依舊不能控製自己的激動,瞪著那個早該死掉卻居然還好好活著的人,隻覺得連心肺都在熊熊燃燒,那燒灼的火泛到臉上,卻是一片蒼白,他的手指扣得緊緊,隱約聽見骨節的劈啪之聲。
他正猶疑著,是衝出去怒罵一頓好呢,還是先問問他為什麼沒死好?
卻有一雙手輕輕搭上他肩膀,他一驚,回首看去,卻是始終放心不下趕來的祁繁,他臉上神情奇異,似喜似悲,似恨似疑,亦深深凝注著楚非歡,嘴唇翕動著,卻不發一言。
容嘯天看見他,反倒平靜了一些,兩人合作多年,心意相通,已經不需要言語交流,目光一遞,便知心思。
他問,“動手?”祁繁則,“稍安勿躁。”
然而不待他們商量清楚,那個明明在遠處聽人說話的人,突然轉頭看來。
冷然目色,和容嘯天的目光,碰個正著。
容嘯天的手,立即擱上了劍柄。
楚非歡卻隻是淡淡一瞥,便移開目光,仿佛根本沒看見這兩人,仿佛當年生死一戰,將自己擊落橋下,使自己曆盡艱辛死裏逃生,受盡人間苦難的,不是麵前這兩個曾經是兄弟的人。
而不知就裏的素玄,已笑著迎上。
他一眼看見宋北辰懷裏的金虺珠,目光一亮,大喜道:“北辰,從哪裏找來?天!我找這個已經好久!”伸手便去取。
容嘯天手一按,按住盒子。
素玄頭一抬,眉毛一挑。
容嘯天已重重道:“抱歉,素幫主,我改變主意了,這金虺珠不能給你。”
素玄看著他神色,極慢的回首看了下楚非歡,神色了悟,卻仍慢慢道:“為什麼?”
“這是我衡記的叛徒,”容嘯天切齒道:“藥不僅不能給你,我還要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素玄一笑,“在我這裏?”
“不敢,”容嘯天硬硬道,“還請幫主將這叛徒交給我們處置。”
素玄不再笑,緩慢然而清晰的道:“他是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他一字字道:“豈有交給他人處置之理?”
容嘯天目中閃起怒意,但他也知道,在熾焰幫總壇裏,要求人家幫主交出幫主朋友,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武林中人義氣為重,傳出去,素玄和熾焰幫,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可是他現在退出去,也是斷斷不肯的。
“嗆!”
長劍出鞘,光華厲烈,容嘯天搭劍於腕,依足武林禮節,冷聲道:“在下今日在此,請戰素幫主,生死不計,若在下僥幸勝得一招半式,請幫主允許在下將此人帶走。”
“我為什麼要和你戰?”素玄根本不理他,“這根本是沒得商量的事,他,不會給你帶走,他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會拿我的朋友的性命,來和人賭戰,我沒這個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