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就是因為覺得事有蹊蹺,怕你出什麼意外才會深夜前來。皇祖母,我雖然隱瞞了一些事,但我絕沒有害您的心。”
“哀家相信你,你雖與哀家在一起的時間不算多,但哀家看得出來你是個好孩子。也好,你照顧哀家這麼久,有你送哀家走,哀家也算瞑目了。”
慕雪芙含著淚,想要不掉淚,可眼淚卻拚命的掉,“皇祖母您不要說喪氣的話,我一定會讓人治好您的病,您撐著,您一定要撐著。”
“治不好了,哀家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哀家就要不行了。但哀家就這麼死了,好不甘心。哀家不能害了阿容,不然如何對不起瑜王和瑜王妃。你今日聽到的事先不要告訴他,但要讓他有個心理準備,讓他一切小心,哀家怕他一時衝動,反而害了他自己。”一番話過後,太後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臉色更加蒼白,“遺詔在哀家的枕頭裏,你拿了給阿容,還有哀家的鳳璽,也給他,對他有用。”
“好,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帶給他,也一定會保護他,不會讓他出任何事。”慕雪芙一把抹掉擋住視線的眼淚,趴在床邊,半支著身子。
太後咽了咽喉嚨,滿意的點了點頭,她看著慕雪芙,眼中滿滿的慈愛,卻也傷痛,“哀家將阿容交給你,你一定要照顧好他。”慢慢地,她的眼睛變得朦朧,慕雪芙在她眼中的樣子也變得模糊,她眯了眯眼,突然神色一變,一把抓住慕雪芙的手,“嬌娘,是你嗎?你來接哀家嗎?”
太後神誌有些不清,錯把慕雪芙當作她的娘親,“嬌娘你快跑,皇上要殺你們全家,你快帶著孩子跑。”
慕雪芙哭的難以自持,她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是嬌娘。”
“對啊,你不是她,她已經死了。”太後眼中的神采一渙,認清眼前的人。她衰老的容顏上慢慢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她一定不會原諒哀家,是哀家的兒子讓他們全家都死無葬身之地,害的鎮國將軍府再無後人。哀家愧對嬌娘,愧對鎮國老將軍啊。”
“不會的,她沒有怪你。”慕雪芙緊緊握住太後的雙手,淚水蓄滿了眼眶,模糊著她的視線,她一擦,又一層氤氳沁滿,抹都抹不盡。慕雪芙緊緊的盯著太後,騰出一雙手從懷裏拿出一塊玉佩給她看,“皇祖母,您看看這塊玉佩,你記得嗎?她出嫁時,你送給她一塊上好的玉石,後來她將玉石雕成了兩瓣,一瓣給了她的兒子,一瓣給了她的女兒。我就是她的女兒,我是小芙兒,我沒有死,鎮國將軍府沒有絕後。姑奶奶,您不要死,小芙兒就剩下您這個親人了,您千萬不要丟下我。”
太後伸手摸了摸那塊玉石,又撫上她的臉,驚喜的眸光霎時發亮,一直凝視著慕雪芙。須臾,她慢慢的吐出一口氣,嘴邊的笑容覆滿欣慰,“哀家就說你長得像嬌娘,原來你真是她的女兒,哀家也是糊塗,你不就叫慕雪芙嘛,怎麼就沒聯想起來哪。真好,真好,你還活著,嬌娘還留下一脈骨肉,真好。”
她的眼睛慢慢從慕雪芙的臉上移開,看著頭上那繁華的床頂木雕,瞳仁如深水中蕩起的波瀾,徐徐散開,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細弱蚊蠅,“原來佛祖是有眼的,他一直都看著哪。讓你來送哀家最後一程,他都已經安排好了。”側過頭,她注目著慕雪芙,“你回來是報仇的吧,怪不得這兩年皇宮朝廷都不太平,是你做的?”
“我不想傷害你的親人,不想你難過,可是我恨,我真的恨啊。”慕雪芙愧疚的低下頭,不敢直視太後的眼睛。那雙眼睛並沒有怨懟,隻是慈善,卻讓她無地自容。
“哀家知道你恨,換做誰都會這般恨。可是啊,人生不單隻有恨,你還年輕,不要被仇恨迷了雙眼,毀了自己的一生。佛曰:不寬恕,不原諒,隻會苦了自己。”太後的聲音越來越低,呼吸也漸漸微弱下去,“哀家將阿容安心的交到你的手裏,記住,永遠不要放手,牽著他走完這一生。好好活著,哀家在天上看著你們,保佑著你們。”
她的手緩緩而下,再也抬不起來,眼睛慢慢閉上,再也睜不開。她微笑著,恬靜的笑著,仿佛釋然一切,將她這數十年的愛恨離愁全部都帶走。
床邊的燈燭燃燒到了底層,油盡燈枯,倏然,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