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考察包川創作的特點時,首先感到她獨特的人生經曆,對形成她作品的思想和藝術特色關係極大。同新時期許多青年作家一樣,包川也是遵循著忠實於生活的現實主義的原則,以寫自己熟悉的、感受最深的人和事,作為創作的出發點的。由於包川同普通工人、待業青年和街道居民朝夕相處,憂喜與共,對這些普通人的生活、疾苦、命運感受深切,爛熟於心,故而激發了她的創作欲望,孕育了她的《辦婚事的年輕人》。正如包川自己所說:“我是以普通人的心理,渴望表現我們普通人的困苦、歡樂、悲哀、希望。”這幾年來,包川的生活視野擴大些了,思想境界也開闊些了。她反思曆史,探索人生,立足現實,憧憬未來,藝術的觸角伸到了更為廣泛的社會生活領域。而活動在這些領域中的,不是那些叱吒風雲的人物和驚心動魄的事件,而多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凡人小事。可喜的是,作家是從社會生活的宏觀的角度來觀察和認識凡人小事的,是把凡人小事放在一定的曆史時代背景下來展開描寫的,因而作品中普通常見的人物、事件、場景往往是與比較廣闊的社會曆史內容和時代的脈搏息息相通的。
包川描寫這些凡人小事,懷著一顆真誠的心,帶著強烈的感情色彩。我們甚至感到,她似乎是懷著一腔深沉的母愛去擁抱生活,去描寫她的人物的喜怒哀樂,描繪他們坎坷的命運和心靈的創傷。《辦婚事的年輕人》中那一對“二級工”為了買一套結婚用的普通家具,不得不節衣縮食幾年,以致小夥子因貧血昏倒;《為自行車,幹杯!》裏的小方甸,多年來想買一輛自行車的願望,最後是求助於“請會”的互相租方式才得以實現;在《母愛》裏,一生辛勞的母親,一位普通的清潔工,為自己二十八歲的獨子尚未就業而“操爛了心”,以致在聽到廠裏的招工指標突然被卡掉一些時,她衰弱的心髒再也承受不住這沉重的打擊,猝然倒下了;而《孑孓》裏那個像“孑孓”一樣不起眼的十歲小姑娘,過早地嚐到了人世的艱辛,她父親是收雞毛鴨毛的,她隻得頂著烈日在大街邊叫賣涼水,才能掙夠學費……生活中有困難、眼淚,還有汙穢、歪風,以及“左”的流毒和偏見,你看:公共汽車上的混亂、行竊,某些工廠生產的不景氣,工人們的苦悶和憤懣,有的幹部以權謀私,等等,作家筆下的這一切,都是毋庸諱言的生活的真實,都是我們這個經曆了一場浩劫的國家百廢待興、艱難起飛時刻的真實的生活情景。包川忠於生活,直麵人生,描繪了這一切。但十分可貴的是,作家的目的不在展覽傷痕,也不過多渲染苦難,更不沉湎於哀歎、怨憤、牢騷。她是懷著對祖國人民真誠的愛,懷著一種曆史的責任感來描寫嚴峻而充滿希望的生活的。包川在《相見》裏借人物的心理活動抒發了自己的真情、心聲:“夢魘已經結束,祖國母親被蹂躪得遍體鱗傷,需要我們去撫平……”是的,撫平傷痕,展示光明,燃起人們的希望之火,是包川認識、把握生活和進行總體構思時的一個明確的指導思想,它滲透在對日常生活裏凡人小事的描寫中,從而使她的作品散發出時代的氣息,具有一種鼓舞人上進的力量。
正是從這樣的立意出發,包川的多數作品,寫嚴寒,烘托出春天的溫暖;寫陰影,反襯出陽光的燦爛。她著力揭示生活的美,發掘普通人的心靈美、性格美,展現人們對生活的執著信念和對未來的向往追求。那在生活中屢次受到不公正對待的母親,內心裏始終懷著對黨和社會主義的熱愛和信賴;那一對過著清貧生活的小愛人,並不怨天尤人,而是以“從我做起”的主人翁責任感,為國分憂,刻苦學習,渴望為四化獻出聰明才智;小孑孓雖然柔弱、稚嫩,但她渴望學習文化的心情和靠勞動自立的朦朧的信念,使人多麼高興;泥工班十五個小夥子之間的相互關懷,坦誠和友愛,真是暖透人心……
正是從這樣的立意出發,包川在作品裏還滿懷興致地刻畫了一些品德情操高尚的普通人形象。《雨過天青》裏的待業青年張丁,富有熱情和朝氣,他同幾個小夥伴辦起了小百貨店,在世俗的偏見中昂頭生活,沒有一絲“社會棄兒”的自卑感。他說得好:“生活沒安排我們攀科學,進國營,而當了編外幹部,等外營業員,我們就要去拿自己這個項目的金牌、銀牌呀!”這是一個掌握了自己命運的踏實有為的青年。《四路車軼事》裏那個七十三歲的退休老工人鍾大爺,不願在家享清閑,每天在擁擠不堪的公共汽車上義務值勤,維持秩序。他不顧怯懦麻木者的冷嘲熱諷和小偷的威脅報複,始終忠於職責,見義勇為,成為維護社會治安的機警的哨兵。我們還忘不了《賢妻》裏英雄測繪兵的賢妻杜鵑,這真是一個熔鑄了我們民族傳統美德的可親可敬的女性。丈夫林風一心撲在祖國的測繪事業上,為填補西藏無圖的空白二十年如一日地奮戰在世界屋脊上。賢淑、勤快的杜鵑,理解和支持丈夫的事業,悉心照料老小,承擔全部家務,為丈夫免除後顧之憂,她也為測繪事業默默地奉獻出一腔心血!在讀這篇小說時,我似乎感到包川的心顫抖了,她以飽蘸詩情的細膩筆觸,描繪了杜鵑高尚美好的心靈世界,唱出了一曲純潔、堅貞、壯麗的愛情之歌嗬!
寫大時代的凡人小事,著力揭示關係生活中的美,抒寫普通人的悲歡與希望,這就是包川作品留給我們的主要的鮮明的印象。正如老作家馬識途為本書寫的序言中概括的那樣:“她對於生活並不是冷漠的旁觀者,她相信人,相信美好的心靈和善良的願望。她相信未來。她的作品,在冷漠中有熱情,在沉鬱中有歡樂,在辛酸中有喜悅,在感歎中有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