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若雪,漫天飛舞,佳人踏著滿地落紅翩然起舞。
龍袍加身的男子彈奏著清泠的素曲,剛好配得上那超凡脫俗的舞姿。
情意綿綿,不需言語也足夠。可曾經恩愛如山重,到頭來,卻是兩個人都無法彌補的遺憾。
迷迷糊糊之中,蒼梨已是哽咽不已,頗為心酸地睜開眼來,卻看見一縷窗外射進的天光擦著湛溪的側臉投向床尾,將他下巴的輪廓磨合得分外柔和。這個角度並不陌生,在她背部受傷的那幾天,每次醒來的時候,都能看到他輪廓分明的下巴。此刻他輕柔的目光將她籠罩著,好像一汪清泉,卻隔著一重紗漏不過來。他看見她睜眼,強打起精神,扶著她靠著床頭坐起來,然後有些疲倦地問:“做惡夢了嗎?整晚都在說夢話。”
蒼梨剛靠下來,聽到湛溪的話脊背一僵,遲疑著問:“皇上……一整晚都在這裏陪著臣妾嗎?”
湛溪指著旁邊小方桌上擺著的一大疊奏折,說:“喏,反正朕也睡不了覺,索性把你的夢話當作醒腦了。”
“臣妾……說了很奇怪的話嗎?”蒼梨小心翼翼地問。
湛溪看著她臉上莫名其妙的紅暈,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將她額前的一縷發撥開,擦掉她的冷汗說:“你一直在叫你的母後,想起不好的回憶了嗎?”
蒼梨目光一暗,腦子裏浮現出昨晚的一幕幕。她用手抓著被子,情緒低落地說:“昨天,是皇上把臣妾放出來的嗎?”她記得那個把她抱在懷裏的雙臂,還有他胸膛的溫度和心髒跳動的節奏。
湛溪看著她,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不該再提起昨天的事情,現在回想起她當時的反應,他仍心有餘悸。他歎了口氣說:“別想這些了,身體要緊。朕馬上得去早朝了,讓芸芳她們過來照看你。”
蒼梨卻一把抓住湛溪的袖子,很後怕地看著他,大概是還沒從昨晚的一場噩夢中恢複過來。她不知道,在這個地方,除了皇上,她還能依靠誰。原以為,隻要她安分守己,就可以安穩地生活,現在看來,卻不過是非分之想罷了。反而是她想要敬而遠之的皇上,一次次將她從困厄中解救出來,給了她的心最大的安慰。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裏竟然生出依賴的想法,就好像葡萄架下的藤蔓,盤根錯節地糾纏,她越想掙脫,卻越是緊靠。
湛溪回過頭,有些觸動地看著蒼梨,她帶著點憂鬱的眼神,就好像早春蔚藍的天空上飄過被風吹散的白雲,風過無痕,卻抹不去回憶的傷痛。他重又坐到床邊來,拍了拍蒼梨的手背,輕聲說道:“朕下朝以後就來看你。別怕,現在不會有人再傷害你。”
蒼梨本不是膽小如鼠之人,大可一笑置之,但那一聲“別怕”,卻讓她格外感覺到溫暖。自從父母決裂以後,再沒有人對她說過一句,別怕,天知道那個時候的她是多麼需要一聲安慰,即便是老嬤嬤,也隻能說她必須堅強,但她真的不想,她還是個孩子,想要躲在母親的懷抱裏說著悄悄話,在父親的懷抱裏撒嬌。這一切,她都沒有了,連平時簇擁在她身邊的形形色色的人也都消失殆盡,好像他們從未出現過那般。
湛溪看著她眼中瑩瑩有著淚光,知道心中的傷口始終沒有撫平。蓮蓉說,如果他也親眼見到過自己至親至愛的人在自己麵前慘死卻不能相救,就不會想到“軟弱”這個詞,現在的他,或許也就是這樣的心情,所以格外能夠體會蒼梨的心境。那種讓人窒息的痛,是任何一個有感覺的人都無法忽視的,哪怕想要假裝,也會顯得別扭。自己曾強迫自己去壓抑的,他不想看到她也同樣承受。他用右手貼著她的臉頰,大拇指的母腹在她臉上輕輕摩挲,更加堅定地說:“相信朕,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蒼梨很想有些矯情地惱他說出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來擾亂她的心,可是那樣強烈的歸屬感卻迫使她放下了多年以來建立起來的那道防線,放下了她的清高和自傲,撲上去一把抱住他。湛溪也沒有躲開,反用手將她緊緊摟在懷裏。她肩膀輕微地顫抖,猶豫了好久才輕聲地說,聲音帶著一絲哭腔。
“臣妾剛才夢到了臣妾的父皇和母後。他們曾是這世上最恩愛的夫妻,可是到最後卻好像一場夢。臣妾很怕,現在這一切也是一場夢。可是,皇上你在這裏,那麼真實,臣妾看得見、摸得著,你說的話,臣妾都想相信。不管以後如何,此時此刻,皇上說的一切,臣妾都相信。”
因為是他,在她無依無靠的時候,像天降神祇一般出現在她麵前,當別人在往她的傷口上撒鹽的時候,他毅然地站在她這一邊,為她遮擋住風雨。她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保護她,可是這種感覺讓她無法抵抗,或許在她堅強的偽裝之下,那顆心依然是當初那幼童般的柔嫩。
“朕在這裏,從今以後,一直都在你身邊。”湛溪側過臉,深深地吻下她的鬢角。那發絲縈繞的幽香,竟比殿裏的爐香更讓他安寧許多。他放她躺下來,替她蓋好被子,說道:“大夫說你要多休息,身子才能恢複。閉上眼再睡一覺,朕保證,你睜開眼的時候,朕一定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