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袖口卷起,露出兩條瘦而堅實的臂膀,他將食槽裏堆得厚厚的草料鋪開,又拿起水桶往水槽中加了些水,將馬鞍逐個擦拭幹淨,不一會身上便出了一層薄汗。這原算不得什麼粗活,況且他天性愛馬,又似乎生來與馬有緣,從前在平陽侯府也是整天與馬作伴,如今好似隻是換了一處地方養馬罷了,仿佛做著同樣的事,就覺得還是過著從前的日子,並未改變。
經曆那日刺殺後,他便甚少再走出建章營,後來他知道了原因,因為被帶入宮中的阿姊竟然懷了身孕。
曆來後宮政治傾軋之慘烈毫不遜於朝堂,何況是這已危及到陳竇兩姓地位之事,衛青並未慌亂,隻是很不喜這時時處於劍芒之下的感覺。
幾名侍從走進飼馬處,一聞到那馬糞的味道,有幾分險嫌惡的皺眉。環顧一周,方在角落裏看見他身影,一人走過來,恭謹的行了個禮,笑道:“我家公子今夜在石玉閣設宴靜候大人,還請大人屆時務必賞光。”
衛青手中不停,抬頭看了一眼,道:“你家公子是何人?”他剛經曆一次生死搏鬥,比從前更加謹慎小心,此刻想的隻是,難道是那日刺殺之事還有後續?倒是難為了那宮閣爭寵鬥狠的婦人,為了他區區小卒,倒是殫精竭慮、步步相逼。
那侍從依舊笑道:“公子吩咐,大人但有疑問,一去石玉閣中便可盡解。”他側身讓開,身後一人奉上手中漆盒。
衛青將手在身上蹭了蹭,用未傷的左手打開漆盒,裏麵是一整套文章精美、玉帶風流的錦衣華冠,那剪裁是從未見過的細致精巧,顏色厚重古樸,冠上素紗薄如蟬翼,嵌著一塊美玉,透著一股矜持貴雅之氣,已可以想見送衣的主人平素何等風華品性。
他搖搖頭,手上沾著些泥水,並沒有去碰那衣冠,掌中因常年風霜勞碌勤習劍術留下的硬繭似在微微作痛,他將漆盒蓋好,笑道:“公子太客氣了,衛青不敢接受。”
那侍從笑了一笑,將漆盒擱下,道:“在下隻是遵命行事,我家公子送出去的禮,可從沒有人敢退還於他。”
衛青聽罷並不惱怒,隻是淡淡笑了一聲,轉身繼續為馬匹擦洗,狗仗主人勢的他見的多了,有什麼可稀奇的?
那侍從略尷尬的立著,暗自惱怒,皮笑肉不笑的道:“建章營執事若是不肯接受,或是不去赴約,隻怕宮內的衛夫人或有些小病小恙,我家公子空有一副好心腸,想要為夫人醫治,卻也無從下手,還請大人好生掂量......屆時自有馬車在建章營外恭候大駕,小人話到此處,先告辭了。”
那人不待衛青回話,徑自帶著人走了出去,衛青一向最厭被人威脅,可是聽他提及阿姊,心裏卻不由得有了一分擔憂,自從去年一別他就再未見過阿姊,不知她如今是怎樣的處境?是否也是一樣的舉步維艱戰戰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