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 / 2)

長安城裏的風如信使,吹到哪裏,消息便傳到哪裏。

往小處看,這隻不過一件街頭打架鬥毆的小事,不過街頭巷議裏的談資何其豐富,一傳十、十傳百,馬上變得繪聲繪色起來,民間尚且如此,何況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君王?

一條狹長的巷子裏,晨起的女子正在灑掃門前穢物,流水的淺溝上浮著一層淡淡緋紅胭脂色,它們本是被碾碎成泥的花朵兒,經清水一洗,

便從女子麵容上剝落,沿著因常年潮濕而變色的牆根緩緩向前流淌。壁上的磚石一條壓著一條,嚴絲合縫,肅穆嚴整,可也抑製不住詭秘而香豔的傳說流轉,因為此間不僅是帝王儲存美女的地方,也是曆來宮廷之內鬥爭失敗者的埋骨之處,金姿玉質一朝香消如殘紅落敗,而世人被那魅惑顏色吸引,便杜撰出些傳奇故事聊以打發長日無所事事,便是這裏的女子終年無聊寂寞的生活。

一輛由兩匹白馬拉著的車駕行到此處,馬兒神駿異常,幾乎生得一模一樣,長長的馬鬃隨風一起一落,顯然是皇室禦馬,那車駕從遠處行來,馬脖子上鳴鸞清脆,走得近了才看清,上麵坐著一位峨冠博帶的年輕公子,容貌俊美如天神,廣袖被風吹起,宛如風帆卷舞,那風姿俊逸,恍非塵世中人。

新來此處的宮人以為是陛下駕臨,各個看得癡了,竟忘了行禮,卻有舊人低聲輕嘲:“那是韓王孫,韓王信曾孫、弓高侯韓頹當庶孫,世代公卿侯爵,天子還是膠東王的時候就已跟隨左右,長安城裏一等一的富貴風流公子,你們倒想高攀?”

韓王孫下了車駕,往巷子裏走去,天地瞬間變得逼仄而黯淡。

路過的宮女臉色緋紅,紛紛行禮:“韓大人。”

韓嫣因受陛下寵信而享有特權,時常出入永巷,他生得俊美瀟灑,又喜與人調笑,宮人們遇上了,各個心如鹿撞,抬眼偷瞧,走過了,也要再三再四回眸張望。

韓嫣微微笑著,步子快而輕,閑庭信步般的走進這條巷子。

此處天光微昏,靜謐安寧,他一路目不斜視,直到一間小小的房間外駐足停下,這間屋子的門虛掩著,透過淡色的卷簾隱約可以看見內裏極簡單的布置,四壁上空無一物,支起的木格子窗下隔著一麵銅鏡,一柄玉梳靜靜的躺在銅鏡旁,地上鋪著因受潮而泛黃的卷席,席上唯有一張小幾,有一名素衣女子靜靜的跪坐在小幾旁,烏發及腰,披散如雲,小幾上麵擱著一盆清水,她正用木梳撥弄著水裏一浮一沉的嬌美花瓣,水光淩亂裏,隱約是一張清雅絕倫的臉龐,卻又看不真切,而她的腹部卻已微微隆起。

她正是衛青阿姊衛子夫,去年上巳節時陛下駕幸平陽侯府,宴席間她一曲清歌竟使得陛下大悅,隨即便將她帶入宮,一並將她的弟弟衛青也調到了建章營中,隻是她沒有想到,接下來的一年裏,這裏的生活隻是日複一日的逼仄壓抑與繁複無聊。這巷子名為‘永’,也許是存了永存永寄的渴望,隻可惜,存的是漢廷的天子永遠的享之不盡的美人,而不是這些女子短暫的美好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