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信不是別人,正是梁文敬親自寫來,並沒有蓋上朱璽天子寶印,隻是落款的時候注了自己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宛如小時候我跟在他後麵“敬皇兄”長、“敬皇兄”短叫的那樣。
方才餘熱裏,那“敬”字幾乎被燃盡,隻剩下一半隱約可辨。
怔怔看著地上燃燒殆盡的一角,不免心驚肉跳。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情緒翻湧而上,百般糾結中,頓感渾身無力。
我緩緩俯下身去,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撚起地上的未燃盡的那角,終究是小心扔進了燭火裏,直至其在“畢剝”的燭芯中化作灰燼……
怔怔望著快要燃盡的燭火,我頹然坐下。自己,先前終究是低估了梁文敬的野心。他對柔然的內政紛爭看得比誰都透徹,分析地比誰都徹底。
我不知道梁文敬是如何得知這些的,但是,字字句句表麵波瀾不驚,卻是犀利無比。
原本三分天下,如今其中兩方合二為一,滅掉另一方後,接下來的便就是“一山如何容兩虎”。
而自己,一直天真地以為梁文敬滅掉高昌,與柔然平分疆土後,便會和睦相處下去。
萬萬沒有想到,如今,梁文敬竟提到柔然會“自行內亂”。
“自行內亂?”我喃喃自語道。這也才真正明白為何烏洛有一次自王宮歸來後雙眉緊鎖,思慮沉沉;見我上前為其輕拂去肩上之塵的時候,竟是長歎一聲,“內憂外患哪……”
彼時的自己聽後心裏隻是“咯噔”一下,便引開話題,自己實在不願去多想一分關於朝政之事,隻想平平靜靜過幾天日子。至於烏洛所說的“外患”,我下意識地想當然是大梁,但是,畢竟雙方在攻打高昌的時候都是費精力不小,大梁即使是所謂的“外患”,想來亦不是眼前該操心的事。
猶記得烏洛說此話的時候,眼眸深深看我,而我,察覺到後隻對視一眼便平靜移開目光。轉身之際,一絲蒼涼湧上心頭。
燭火已是燃盡,長窗的風吹進來,火苗搖晃了幾下後,“撲”一下,徹底熄滅。內室裏頓時一片昏暗,看什麼都影影綽綽。
梁文敬書信裏看得很透,國師雍加斯反叛之心由來已久,大汗夫人達簿幹阿茹絕不會放棄輕易放棄兒子的王位。一旦車吉安回朝,便是國師雍加斯謀反之時。隻是,國師雍加斯一直在等待的理由還有一個,那便是其女兒納彩珠。而正是這步棋,才使得國相斛律齊與達簿幹阿茹夫人的險勝一招……梁文敬雖是沒有明說,但是話裏話外卻是清楚,曆來王儲之爭,從無中立一說。何況烏洛是柔然汗國第一王爺,不管他偏向於誰,都將是一方勝出一籌的砝碼。
隻是,無形中,烏洛早已站在了一方……
想到此,我不由痛苦掩麵,若真是如此,一個“內亂”便足以讓柔然元氣大傷,甚至陷入滅頂之災,何須“外患”呢?
我不由仰天長歎一聲,難道這就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