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是夜色淡淡,宮裏陸續點起了燭火。杜蘭的信早已在火盆裏化為灰燼,我站在長窗前,望著遠山含黛上的半輪紅日漸漸隱入暮色裏。

“皇後其心不善,天意昭昭,實乃是其罪有應得……”

臨去柔然前我對梁文敬淡淡道。

由於太後大限之前要梁文敬發下重誓,絕不廢去皇後。因此,坤寧宮便一天到晚隻有癡癡傻傻的皇後一人,成了名副其實被束之高閣的皇後。

昔日門庭若市的坤寧宮如今除了整日抱著一個藥枕當作孩子哄的瘋癲皇後和幾個不以為然的侍女。看到昔日氣焰囂張的皇後轉瞬成了這樣,侍女們亦懶得去打掃坤寧宮,有的地方甚至結了蛛網。

臨走的時候我去過一次坤寧宮,郭瑩秋絲毫不認識我,隻是淡漠地看了我一眼,便繼續拍著懷裏的“孩子”嘴裏絮絮叨叨。

坤寧宮的侍女們禁不住抱怨皇後整日如此,實乃無趣,就連昔日皇後身邊最貼心的侍女亦是苦相連連。

雖然侍候一個癡顛的皇後任誰都覺得是折磨,侍女們抱怨我亦能理解;隻是我生平最恨的便是這樣的人。

“皇後雖然平日為人跋扈,但不至於苛待了你們,如今皇後有難,你們這就舍棄你們的主子了?她今日是瘋了,誰能擔保來日不會好呢?”我冷冷道。

幾個侍女頓時瑟縮不敢言。

我冷眼瞧了一下這些侍女,便打發她們去灑掃漿洗。

我把煙翠從天牢裏提出來,告訴她,“將功補過,侍候好皇後,亦算是對自己之前所為的補償。”

自己身邊的侍女喜兒等人我亦遣其去了瑤貴妃那裏和方昭儀那裏侍候。

…….

如今這些事都已盡歸前塵,與大梁的長公主的名銜及先前在皇宮的盛世繁華皆已隨風而逝,埋葬在腦海最深處。

如今的自己,已是遠在漠北,就連自己的姓氏前亦已冠上自己此生的良人鬱久閭烏洛的姓,自己亦不再是大梁人,而是真正的柔然王室鬱久閭一族中的一員。自己的此生,注定要與鬱久閭烏洛共生活,與柔然共存亡……那個曾經玉樹臨風的大梁男人,既為兄又為夫的大梁國的九五之尊,如同夢境一場,醒來卻是成空……

心下重重歎息後,不由生出一絲僥幸,幸好大梁與柔然結盟,若是梁文敬與烏洛為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一邊。

烏洛每日忙於朝政,有時回來亦是深夜,偶爾亦會在我寢宮留宿。來的時候多數我已寬衣休息,烏洛便會在榻前坐一會。若是我醒著,便會和我說會話;若是我睡了,便在榻前停留一會仔細為我蓋好被子才離去。

而離去後的烏洛去了哪裏,我亦是沒有問過。

天氣慢慢暖和了起來,漠北一帶已是淡淡綠意開始顯現。偶爾坐車出得王府,在近郊便能草原上看到成群的牛羊,天藍的無一絲雜質,如一藍綢鋪在空中,偶爾飄過的白雲朵朵更顯得草原靜謐與祥和。呼吸著帶有青草香的新鮮空氣,我總是會有莫名的激動。

是啊,從此,這朔漠草原便是自己的家了。多少年來,自己一直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片刻的繁華卻不能給自己一個踏實、安心的家。

如今,自己的家卻是安在這裏,一個與大梁相隔千裏之遙的異國他鄉。

望著天邊飄過的潔白的雲朵,驀地想起了母親,隨即眼眶一熱,我讓馬車停下來。

芬姚小心扶我下車。

王府的車馬氣勢龐大,我擔心驚了沿途的百姓,便吩咐府內的人隻帶了幾個侍衛來護駕,車馬亦是普通貴族家的那種。

烏洛一向不主張我自己單獨出去,生怕我出來不適應漠北的風沙再不小心舊疾複發。

這次我出來,烏洛並不知曉。

下得車來,我深深呼吸一下草原上的清新空氣,隻是風確實不小,比起這個季節中原的微風習習,熏風拂麵,這裏的風就顯得涼多了,亦大多了,吹得我頭上的垂珠步搖亦是搖擺不定。

芬姚早已上車取了風氅替我披上。

踏著柔柔的草地走了一小會,隻覺多日來的疲憊和鬱鬱瞬時一掃而空,此刻腦海裏什麼都沒有,隻有滿心的放鬆……

正閉目迎風站立,陶醉在這片刻的靜謐裏,忽聽得遠處傳來隆隆的聲音。

與此同時,後麵傳來芬姚焦急地大喊,“王妃,不好了!快回來!”